李姐姐功夫比三哥好,她與有榮焉。
「聽說你是做殺手的?」韓老夫人緊接著寧和公主,看著李桑柔問道。
「是。」李桑柔看著韓老夫人,帶著笑,干脆之極的答了一個是字。
「聽說你經手要殺的人,還沒有能活下來的?」韓老夫人再問了句。
「殺手殺人,要么對方死,要么自己死,我還活著呢。」李桑柔微笑著,欠了欠身。
「聽說你膽子大得很。」韓老夫人再緊追了一句。
「是,死人堆里睡覺,刀槍之下吃喝,都是尋常事。」李桑柔笑語答話。
「那真是膽子大。」沈賢妃感嘆了句,接著笑道:「剛聽說你時,說你能跟世子打個平手,我就想著,不知道怎么五大三粗呢,沒想到是這么好看的小娘子,就是比尋常小娘子多了份英氣,這份英氣難得。」
「平時粗得很。」李桑柔欠了欠身。
「是粗得很!」寧和公主邊說帶笑,「頭發就這么,團一團。
有一回,有一縷頭發,老是掉下來,擋在李姐姐眼睛上,李姐姐順手抓起茶針,這么一劃,就把那縷頭發割下來扔了。
我當時都看呆了。」
「李姑娘拿茶針就能割斷頭發,看樣子拿著茶針,也是能殺人的了?」韓老夫人指著旁邊茶桌上的茶針,立刻接了句。
「是,不光茶針,萬物皆可殺人,空手也一樣。」李桑柔干脆之極的答道。
「老是說殺人,我這寒氣都要上來了,咱們不說這個。」沈賢妃看了眼韓老夫人,又看向寧和公主,笑道:「你帶你李家姐姐去看看那些新呈上來的花兒,還有那些小東西。要是有喜歡的,你就拿去。」
最後一句,沈賢妃看向李桑柔笑道。
李桑柔含笑應了,站起來,和寧和公主,以及其它幾位小娘子一起,萬般不舍的出了涼爽無比的亭子。
這亭子里,是真涼快啊!
顧晞吩咐如意和千山帶黑馬和金毛四處逛逛,自己坐到顧瑾另一邊,心不在焉的發呆。
「李大當家這樣打扮,真是好看,颯爽清新,有林下之風。」二皇子顧琝隨著李桑柔進了亭子,收回來,看向顧晞,贊嘆道。
顧晞時不時瞄一眼亭子,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
沈明書極其不滿的斜著顧晞,忍了又忍,把到嘴的話忍了回去。
今天來之前,阿爹交待過他,不許多說話,不許意氣用事。
他先忍下。
」昨天沒睡好,你們說話,我眯一會兒。「顧晞看起來很不想說話,交待了句,就閉目養神。
顧瑾看了他一眼,接著和顧琝說話。
這一場皇家例行呈新會,請的人極少,過程也極其簡潔。
如意和千山陪著黑馬和金毛,寧和公主陪著李桑柔,轉一圈看一圈回來,喝了半杯茶,就是該告退的時候了。
顧晞一直將李桑柔送到炒米巷,看著她進了院子,才上馬回去。
李桑柔轉過影壁,臉色就沉下來,背著手,徑直進到她的上房,換了衣服出來,坐在廊下,抓著蒲扇扇著,陰沉著臉出神。
傍晚時分,越發悶熱難耐,李桑柔站起來,交待了句,出了院門,去找米瞎子。
米瞎子正坐在迎祥池邊的一團陰影里,兩條腿泡進迎祥池里,靠著塊大石頭,打著盹兒。
李桑柔蹲在他旁邊,用蒲扇拍了拍他。
「找別人去,天太熱,靜不下心,算不出來!」米瞎子頭也不回的揮手道。
「你靜下心也算不出來,上來,找地方喝酒去。」李桑柔站起來道。
「咦,是你,這么熱,喝什么酒!
要不你出錢,租條船,盪出東水門,到沒人的地方,吹著河風喝酒,怎么樣?」米瞎子忙提著鞋站起來。
「行啊。走吧。」李桑柔答應的十分爽快。
「咦!」米瞎子倒怔了,呆了一瞬,一邊跳著穿鞋,一邊跟上李桑柔,「你這個,出什么事兒了?你這大方勁兒,可有點兒不一般。」
米瞎子穿好鞋,將瞎杖另一端硬塞進李桑柔手里,一幅被牽著的模樣,跟著李桑柔到河邊,租了條船,買了幾壇子好酒放到船上,李桑柔不緊不慢的搖著櫓,將船搖出了東水門。
出了東水門,再走一里多路,天已經黑透,圓月高懸在天上。
周圍已經看不到其它的船,兩岸近處黑魆魆,遠處燈火閃閃。
李桑柔放下櫓,任由船順水飄著,坐到船頭,接過米瞎子遞過來的酒壺酒杯,自斟自飲。
「怎么啦?」米瞎子坐到李桑柔旁邊,將腳放進河水里。
李桑柔沒說話,只慢慢喝著酒,看著圓月,看著波光閃閃的河面。
米瞎子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也不說話了,腳在河水中慢慢晃著,一杯接一杯喝著酒。
「我曾經問過大常,這世上,一天要死多少人,有多少人是冤死的。」李桑柔喝到微醺,低低緩緩道。
米瞎子轉頭看向李桑柔。
「黑馬說,他家里人,都得算冤死的,金毛問我,他家里人呢?算冤死的嗎?」李桑柔接著道。
米瞎子微微蹙眉,看著神情晦暗的李桑柔。
「他們都得算冤死的,對不對?可這仇,怎么算?」李桑柔轉頭看著米瞎子。
「冤死的人太多了,仇?嘿!
像黑馬,像金毛,一家人,一村人,死絕死光了的,多的是,人都死絕了,這仇也就跟著死絕了。
別的,唉。」米瞎子嘆了口氣,「要報仇,要討個說法的,那得先看著仇家,先掂量掂量,再說仇不仇的事兒。
仇家弱,這仇是一定要報的,仇家勢均力敵,這仇不能不報,仇家勢強,那就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要是這仇家,大到像黑馬,像金毛家那樣的,也只好嘆一句,命里注定,天災人禍,是老天爺的錯。」
李桑柔慢慢嗯了一聲。
「也有不掂量的,所以,史書上就多了好些故事。」米瞎子往空中舉了舉杯子。
「我是個要掂量得。」好一會兒,李桑柔慢吞吞說了句。
「你可不是。」米瞎子不客氣的接了句,「你要是掂量了,那必定不是你的仇。
是誰的?上回你說的那個湛瀘?」
「不是湛瀘。」李桑柔嘆了口氣,「唉,也算是湛瀘吧。」
李桑柔倒了杯酒,緩緩灑入河中,再倒了杯酒,再灑入河中。
「這是有主的仇?你當初答應過?」米瞎子看著李桑柔,試探問道。
「我答應過盡力。」李桑柔再倒了杯酒,抿了口。
「找到仇人了?」米瞎子皺眉道。
「沒有,不想找了。」李桑柔抿了一大口酒。
「你當初就不該答應,你是你,湛瀘是湛瀘,那什么家是那什么家,各不相干,你當初,連這個盡力,都不該答應。
不過也就是個盡力而已,你已經盡力了。」米瞎子沖李桑柔舉了舉杯子。
李桑柔垂著眼,沒說話,良久,低低嘆了口氣,「你說的對,我不是湛瀘,湛瀘也不是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