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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勾肩搭背的潘定邦和田十一,再送走臉色粉紅、熏熏然的寧和公主和顧暃,李桑柔坐在河邊,慢慢拆看清風送過來的一大包軍報。
最上面一份,是剛剛查清審結的揚州錢氏通敵案。
錢東升是祖父那一代,才從湖州到揚州,在揚州城發了家。錢家只有錢東升這一支,遠在揚州。
錢東升眾多的叔伯兄弟,都在湖州,有兩位庶兄也在湖州。
早在錢東升父親的時候,錢家就開始在南梁湖州,以及杭州城附近,置辦了不少產業,是早就打著蛇鼠兩端的主意了。
錢東升和南梁的聯絡,一明一暗,暗線是南梁諜報這邊,這是早就有了的,甚至可以早到錢東升父親那時候。
錢家給南梁的諜報,提供了極多的方便,安排進曹家的幾個暗諜,包括曹家那位老夫人身邊那個婆子,都是經從錢家送進去的。
江寧城的倉庫碼頭等處,也有不少經錢家安插進去的南梁暗諜。
明線則是江都城的張征。
這條線是接到桑字旗後,錢東升才讓人偷偷進到江寧城,找到張征,以助張征殺了李桑柔為交換,要從張征那里,換來通往杭城的路引。
錢東升打算逃回南梁這事兒,南梁暗線那邊一無所知。
大約他曾經往南梁諜報上邊提過,要奔回南梁,去杭城,諜報那邊沒同意。
錢家留在揚州,於南梁諜報益處極大,南梁諜報必定舍不得讓他們回到南梁。
聯絡張征這事兒,錢東升這頭瞞著暗線這邊,那頭,也沒告訴張征他和南梁諜報早有聯絡的事兒。
錢東升攜家帶口,連夜逃到江都城外,連船都沒停穩,就被張征殺的雞犬沒留。
錢東升打算逃走這事兒,揚州的諜報倒是及時發覺了,及時往南梁遞了信兒,可沒等南梁那邊發回指示,這邊已經事發。
李桑柔她們拿到的活口極多,江寧城的守將府,和揚州城帥司府,都是用心的不能再用心了,順著錢家這條線,將江寧和揚州,甚至運河一線的南梁諜報,一路扯下去,扯出了個七七八八,現在還在清查。
這是一樁大功勞。
樞密院那邊,將這樁大功勞六成分到了李桑柔這邊,照李桑柔報上去的姓名,論了功勞。
李桑柔從排在最前面的孟彥清的姓名,一個一個看下去。
樞密院攤論的這份功勞,以及顧瑾的封賞,十分厚道。
李桑柔看過一遍,只將那份功勞名單折起,吩咐大頭給孟彥清送過去。
再後面一頁,寥寥數語,是對曹家的處置。
曹家數次釀成大錯,從曹家家主曹興起,五服以內,遷往歸化戍邊。
李桑柔看著那短短的一行半字,好一會兒,低低嘆了口氣。
曹家的興盛,大約就是從和永平侯府攀上了親,如烈火烹油。現在,被舉族遷往北方苦寒之地,最初的起源,也是和永平侯府攀上了親。
福和禍同根同源,福是天降,禍是自取。
李桑柔將這樁案子的幾張紙送進爐膛里,接著看軍報。
武懷國接任南梁主帥,帶著個姓蘇的小妾隨身侍候,已經趕到鄂州駐守。
李桑柔目光落在蘇字上。
武將軍身邊,姓蘇的姨娘,只有一位。
將這份軍報扔進爐膛,李桑柔遠望著角樓,出了好一會兒神,才接著看那些軍報。
顧晞已經攻下平靖關,到了鄂州城外,文彥超的大軍,已經逼近隨州。
戰事推進的並不快。
李桑柔看完所有軍報,抖了抖空空的袋子,往後靠在椅子上,看著紅旺的爐膛里,一張張黑蝴蝶一般的紙灰,飛起落下。
顧晞和她說過皇上的戰略,南梁國力強盛,從君到臣,也並不腐壞,這一戰,是長久之戰。
頭一步,他們要把戰場壓在南梁境內。
如今,黃彥明和喬安,帶著大部分輕騎,留守長江沿線,顧晞的主力,要把南梁伸到江北的所有手腳,都打回去。
守城容易攻城難,要是這城還有一大片大後方,那就更難了。
李桑柔再嘆了口氣,站起來往外走。
還沒出院子,迎面,孟彥清黑著張臉,從外面進來。
「大當家要回去了?」孟彥清拱手見禮。
「出什么事兒了?」李桑柔看著孟彥清黑如鍋底的臉。
「是出了一點兒小事兒,來找大當家,也是這事兒。」孟彥清答了句,來後看了看,猶豫著是該進,還是該出。
大當家要回去了。
「進來說話吧。」李桑柔示意孟彥清。
兩人進去,坐到河邊樹下。
「出什么事兒了?」李桑柔再次打量著孟彥清。
「衛福,大當家記得嗎?」孟彥清口齒有幾分粘連。
「記得,這些老人中,比你小的不多,他是其中一個,一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很好看,他怎么了?」李桑柔記得每一個雲夢衛。
「咱們回來前一個月,諸事順利,我就讓他們想回家看看的,就回去看看,沒幾個回去的,衛福是其中之一。
衛福挑入雲夢衛時,只有十九歲,剛成了親。
我們挑入雲夢衛後,都往家里送了死信兒,還有份立功彰表,以及養家銀。
衛福年紀輕,之前沒立過什么功,就沒有彰表,只有份養家銀,銀子不少,五百兩。
衛福家境不差,家里有七八十畝良田,兩個兄長都是壯勞力,原本……」
孟彥清的話頓住,呆了片刻,才苦笑道:「我說亂了。
衛福剛進雲夢衛時,跟著老董,成天跟老董說想他媳婦。
說他跟他媳婦隔一個村,自小兒在一起長大,他六七歲的時候,就下定決心,長大了要娶艷娘當媳婦兒,說艷娘也跟他一樣,六七歲上,就想著要嫁給他。
衛福十九歲那年,往家里送了死信兒後,艷娘就立誓要替衛福守一輩子。
可後來,衛家,和艷娘娘家,都不想讓她守著,都想把她再嫁一戶人家。」
孟彥清的話哽住,好一會兒,才接著道:「衛福找到艷娘的時候,艷娘在鎮上一間破廟里,瞎了一只眼,人瘋瘋顛顛的,衛福就把她帶回來了。」
「嗯?」李桑柔看著孟彥清,「衛福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