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小廝長隨回去稟告了,九成五沒再回來。
這一訂一年,是得謹慎再謹慎的事兒。
倒不是因為貴,也沒幾個錢,要謹慎的,是這會兒兩國交兵。
今天是北齊占了鄂州,誰知道明天南梁會不會打回來。
要是南梁打回來,萬一知道他們訂了北齊全年的朝報晚報,這事兒說起來,論個通敵什么的,可不是不能論。
就是不論上通敵的罪名,也是個大污點,一兩輩子都抹不掉。
還是早點兒去買吧,這個時候,越謹慎越好。
到隔天,鄂州派送鋪這五百份朝報,五百份晚報一個時辰不到,就搶空了,再過一天,派送鋪還沒開門,門口已經擠了一堆的人了。
劉婆子有點兒明白她家大當家的意思了,不管外頭排多少人,都篤篤定定的賣她那一千份小報。問起來,只說有年訂,也不怎么推,一幅就是緊俏沒辦法的模樣。
沒兩天,連著兩天買不到的人家,就有管事兒偷偷摸摸順腳兒拐了進來,和劉婆子再三確認了,一訂一年這事兒,就是你知我知,真要是南梁再什么什么,劉婆子保證先把訂單一把火燒干凈。
得了保證,管事們放下錢,訂下了今年和明年的朝報和晚報。
伍相那份折子之後,也就三四天,朝報上最顯眼的地方,印了一份告身:探花潘定江,出任鄂州府知府,兼荊州學政。
接著是一份潘定江的履歷,祖父是誰,父親是誰,兩兄一弟如何,妻子如何,哪一年的探花,領過哪些差使,如何如何,極其詳細。
當天的晚報上,整整兩面一頁,都是關於新任鄂州知府潘定江,以及潘家的八卦,特別是他媳婦兒錢氏,那可是個厲害人兒。
一幅花邊晚報慣有的八卦腔調,這樣那樣,如何如何,文後,不厭其煩的羅列了哪一天的晚報上有關於潘定江,那位不得了的錢三奶奶,以及潘家的什么文章。
這一天的小報,也就兩刻鍾不到,一搶而空。
當天下午,陸陸續續上門訂從明天起,到明年全年的朝報晚報的,一下子多了起來。
到傍晚,關了鋪門,劉婆子和周姐兒回到家,順路讓鄰街的食店送一缽燉羊肉,兩份炒菜,一份濃粥,兩個人回到家,先盤今天訂了多少份朝報,多少份晚報。
「嬸兒,這年訂的小報,按月派錢的?」周姐兒數好錢,拿筆記好,再算一遍,有點兒不敢相信的看著劉婆子。
「按月!月底結錢。現賣的報,一份一個大錢,年訂的報,一份兩個大錢,不過這兩個大錢里頭,有派送上門的錢。
可這會兒,各家都不讓送上門,都說來取,這錢可就省下了。」
劉婆子頓了頓,想了想道:「這事兒,明天我得去跟大當家的說一聲,這會兒不用派送,這派送的錢,咱們不好不聲不響就拿著了。」
「嗯嗯!」周姐兒連連點頭,「我跟嬸兒想的一樣。
嬸兒,咱先不算這派送錢,就還是一份報一個大錢,到現在,咱們已經訂了二百零七份了,一份兒一個月三十個大錢,光這訂報,咱一個月就有六千多錢了!月月拿!」
「明天吃了中午飯,你看著鋪子,我去寺里上柱香,佛菩薩保佑,讓咱們遇到了大當家。」劉婆子愛憐無比的摸了摸那本訂小報的小冊子。
周姐兒抱著小石頭,撩起衣服給他喂著奶,看著劉婆子,猶豫道:「嬸兒,有個事兒。」
「啥事兒?」劉婆子剛問了句,院門外,食店的伙計揚聲叫道,她們要的飯菜到了。
劉婆子小跑出去,接了飯菜進來,先盛了碗濃白的羊肉湯,遞給周姐兒。
「累了一天了,先喝碗湯,別把奶水累沒了。」
「哪有重活,不累。」周姐兒接過湯。
「啥事兒啊?」劉婆子盛了粥,吃了塊羊肉,看著周姐兒問道。
「今天午後,你往城外對帳的時候,他來了。」周姐兒垂著眼。
「誰?噢!」劉婆子脫口問了句,隨即醒悟,立刻關切道:「來干啥?說了啥?」
「說要抱小石頭出去玩玩,還說他娘還沒見過小石頭什么的,我沒讓他抱,小石頭姓王。」周姐兒看著拱在她懷里吃奶的兒子。
「他是你的兒子,你一個人的,別的,你都別管!」劉婆子抬手拍了拍小石頭。
「嗯,他說想娶我。」周姐兒一句話說出來,渾身輕松。
「那天,大當家的不是說了,你想嫁就嫁,你咋想的?」劉婆子看著周姐兒。
「從他走,我就想,」周姐兒頓了頓,「不是從他走,是自從那天,大當家的跟我說了那些話,回來我就想,要是我能嫁給他了……
嬸兒,一想到我能痛痛快快的嫁給他了,我就覺得特別委屈,就覺得他對不住我。
當初,娘把我賣了,二百兩銀子,他家砸鍋賣錢也拿不出,我不怪他。
後頭我懷上了,遞話給他,他隔天就出遠門兒,我也不怪他。
王家咱惹不起,他也惹不起。
再說,那事兒,是我的錯,是他的錯,讓王家知道,肯定打死他。
再後來,王家把我趕出來,在王家後巷里,我剛生了石頭,抱著石頭,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一圈兒看熱鬧的,我看到他了,他看到我看到他,就往後躲。
後來,要不是嬸子聽說,找個車把我拉回來,我和石頭早就死在那條後巷里了。
從前好些年,我一心一意,就想著嫁給他。
可現在,一想到嫁給他,我就覺得委屈,特別委屈。」
「大當家的不是說了,你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
妮兒啊,這話,你說到這里了,我就多說一句。
宋家那孩子,我就沒瞧上過,生的好是好,可是沒肩膀沒擔當,撐不了家。
就算成了家,真有什么事兒,他指定拍拍屁股自己一溜煙跑的沒影兒,留下媳婦孩子,生死由命,要是能熬過去,日子好過了,他就回來了。
這種男人,有事的時候指不上,享福的時候他坐最上頭。」劉婆子說著,啐了一口。
「嬸兒,我有你,還有石頭,一時半會的,我不想嫁人了。」周姐兒低低嗯了一聲,看著劉婆子道。
「不嫁就不嫁,嬸兒大半輩子都是一個人,過得挺好!」劉婆子拍了拍周姐兒,「以後真要是遇到好的,真心疼你,人品好有擔當,是個男人,看准了是個好的,也別拘著一定不嫁。」
「嗯。」周姐兒低頭看著吃飽了,開始哼哼嘰嘰咬手的小石頭,低頭親了一口,將兒子放到床上,坐回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