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柔伸出手,擋在婆子面前,「回去,站好,沒問到你,不許開口,要不然,我就打斷你的腿。」
「你敢!」壯漢將碗咣的摔到桌子上,就要往前沖。
大常往前一步,伸手卡在壯漢脖子上,推著他坐到桌子上,手下稍稍用力,壯漢被卡的透不過氣,大常一松手,壯漢就狂咳起來。
「好了,咱們可以好好說話了。這詩,是你寫的?」李桑柔看向女子,微笑再問。
「是。」女子嚶然應是。
「你姓什么?叫什么?今年多大了?」李桑柔仔細打量著女子,她過於蒼老。
「姓於,單名翠,今年二十四了。」幾句話間,於翠瞄了壯漢和婆子好幾眼。
「正是大好年華,你這詩寫得很不錯,靈性十足,我能幫你擺脫眼前這些,這個男人,這個婆子,這片地方,給你找個地方,找一份活,讓你能自在的看書,寫詩,要跟我走嗎?」李桑柔看著於翠,直截了當道。
「她是……」婆子一句話沒喊完,就被大常一巴掌打了回去。
於翠瞪著打人的大常,和挨打的婆子,忘了回答李桑柔的話。
「走不走?」李桑柔看著於翠,微笑再問。
「去哪兒?」於翠輕聲問了句。
「江北,揚州,只要遠離這里,哪兒都行,隨你喜歡。」李桑柔微笑答道。
「就我一個人嗎?」於翠小聲再問。
「嗯。」李桑柔一聲嗯,答的十分肯定。
「我有孩子。」於翠回頭看了眼。
「男孩女孩?」李桑柔看向一只手抓著東西吃,一只手用力揪於翠頭發的孩子。
「兒子。」
「那就是他們家的傳家根,你婆婆拼上性命,也會好好養大他的。」李桑柔掃了眼怒目她的壯漢,和半邊臉已經腫起來的婆子。
「我不放心。」於翠垂著眼。
「這個孩子,我想買下來,你們出個價。」李桑柔轉向壯漢和婆子。
壯漢兩只眼睛都瞪大了,飛快的擰頭看向他娘。
婆子眼珠轉的飛快,片刻,看著尉四奶奶,咬牙道:「不賣,那是我們老王家的根!你要帶,把我們一起帶走!少一個都不行!」
李桑柔看向於翠,「走不走?」
「不能帶孩子嗎?」於翠看向李桑柔。
李桑柔示意婆子,「你都聽到了。」
「不能一起嗎?」於翠聲音極低。
「不能。」李桑柔聲音溫柔,卻沒有商量的余地。
「我不放心孩子。」沉默片刻,於翠低低道。
「嗯,好,我知道了。」李桑柔往後退了一步,轉身示意尉四奶奶,「我們走吧。」
「等等!」於翠緊跟一步,脫口叫道。
尉四奶奶猛的頓住步,屏氣看著於翠。
李桑柔站住,轉回身,看著於翠。
於翠再前一步,離李桑柔只有一步之距,低低道:「你能不能,別讓他們打我,別打我就行。」
「我只能帶你走,沒辦法不讓他們打你。」李桑柔看著於翠,沉默片刻,緩聲道。
「孩子是我生的,前頭,三個女孩兒,都沒活,就這個,我生了四個,就這個……」於翠一口氣說了一串兒。
李桑柔看著她,沉默片刻,「我只能帶你走,你一個人。」
「我真不能,孩子是我生的,我……」於翠被背後的孩子揪的頭往後仰。
李桑柔看著她,沒答話,片刻,轉身就走。
尉四奶奶跟著李桑柔,出了村子,到官道上了車,看著坐在車門口的李桑柔,皺眉道:「為什么不讓她把孩子帶上?帶上孩子怎么啦?」
「幫一個人,只能在她最難的時候,拉一把,把她拖出地獄。
「可你把她拖出地獄的時候,她身邊的惡鬼,會拼死拖住她,借著她,一起往上走。
「要么,她用盡全力,蹬掉那些惡鬼,一個人脫出生天,她要是不忍心,拉上來一個,就要拉第二個,然後,就是一個拉一個。
「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兩個最舍不得的人,那種寧可自己死,也要拉上來的舍不得,你不能只體諒一個對不對。
「最後,她還是身在地獄中。
「身在地獄,不是因為所處之地,而是因為身邊之人。」李桑柔聲調緩慢。
「畢竟是親生的孩子。」尉四奶奶嘆了口氣。
「她沒有決斷,你聽她的話,就能聽出來了。
「那孩子一直在揪她的頭發,她管不了那孩子,或者是舍不得管教,這個孩子在她手里長大,會是什么樣兒?
「還有,她對我的要求,只是不要再打她,要是有一天,這個男人和這個婆子找到她,只要不打她,哪怕躺她身上,把她吸干吃光,她都甘之若飴。
「這個人,立不起來,也就幫不起來。
「我從來不幫立不起來的人。」
尉四奶奶呆了一會兒,長長嘆了口氣,「怪可憐的。」
「這世上,可憐人多極了,每一步都有好幾個。」李桑柔聲調冷淡,「我很忙,幫任何人都只是幫一把,不可能一直看顧,一直援手,就只能幫可幫之人。」
李桑柔頓了頓,接著道:「人生短暫,這有限的幾十年里,我希望自己能做更多有用的事,幫一個人,就希望她能夠立起來,成為一片綠蔭。
「如果幫一個人,卻是通過她,供養了一群惡鬼,那就與我的心意相違。
「我不是善人,我只是想做一些事,讓很久遠之後的世界,有所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