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李桑柔起來的時候,顧晞已經練好功,剛剛回來,靠近李桑柔,沖院外女子那間屋的方向努了努嘴,「說是天亮前就起來了,拿著孩子的尿布,要找腳盆用一用,說是已經洗出來了,晾在屋里了。」
李桑柔上上下下打量了顧晞好幾眼。
李桑柔和顧晞一起吃了早飯,才讓人請女子過來。
顧晞在廊下陰影處,李桑柔還是坐在昨天的香樟樹下,女子跟著小廝進來,沖李桑柔曲膝見禮。
李桑柔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看起來好了些,至少唇上有幾絲血色了。
「坐吧,孩子睡著了?」李桑柔示意女子。
「小的睡著了,有位小哥幫忙看著。」女子答著話坐下。
「你是來應征義學先生的?」李桑柔接著問道。
「是。」女子微微屏氣答了句。
「那說說你自己吧。」李桑柔溫聲道。
「小女子姓宋。」女子說到姓宋,喉嚨猛的哽住,片刻,才接著道:「名吟書。家在揚州城外望遠鎮。父親宋諱知明,是位秀才,以教書為生。
「揚州失陷前,父親讓大哥帶著母親和我,兩個弟弟,北上避難,他留在家里看著塾學。
「我們走得晚了,剛過了真武鎮,就亂起來了,有人搶我們的馬和車,大哥被他們打死,小弟弟從車上摔下來,被人群踩死。」
宋吟書的話哽住,好一會兒,才接著道:「我和母親、大弟弟挾裹在人群中逃難,天黑的時候,我失腳滑落到溝里,和母親弟弟失散。」
宋吟書的話頓住,閉了閉眼,「後來,我被人帶至龍頭鎮下安村,賣給了吳大牛。
「前年,我生了大女兒,吳老娘說不要丫頭片子,要扔出去,我護了下來,說留著帶弟弟,長大了也能替弟弟換點兒彩禮錢。
「昨天生了第二個,還是個女兒,我借口到村後埋了,看到村口貼的告示,就抱著孩子過來了。」
「誰幫你過來的?」李桑柔看著宋吟書問道。
「是我自己!」宋吟書答的極快。
「龍頭鎮離這兒六七十里路,你自己過不來,是順風的人帶你過來的?」李桑柔接著問道。
「不……」
「說實話。」李桑柔打斷了宋吟書的話。
「是我自己!」宋吟書咬牙道。
「你怕連累她,先不說這個了。
「你是逃出來的,要是吳家找過來怎么辦?下安村離這兒不過六七十里,很快就能找過來。」李桑柔看著宋吟書問道。
「我會作詩,也能寫制藝文章,我念過很多書,你要招的先生,總不能都是沒有家的。」宋吟書下意識的抓著胸口衣襟,緊張的看著李桑柔。
「有家的,也該是家里點了頭的,你這個,找上門來,你打算怎么辦?」李桑柔看著宋吟書。
宋吟書緊緊抿著嘴,片刻,抬頭直視著李桑柔道:「我和他無媒無憑,沒有婚書,也沒有買賣身契,我不是他們吳家人。」
「嗯,你那兩個孩子呢?」李桑柔接著問道。
「孩子是我的,她們跟我姓宋,她們是我的孩子!」宋吟書護雛的母雞一般。
「你一個人帶著兩個幼小孩子,在縣城里便當些,就在縣城的塾學吧,先好好將養幾天,等人招齊了,再去塾學。」
李桑柔的干脆,讓宋吟書呆怔住了,「您?」
「一會兒我讓人往吳家捎個信,讓他們過來一趟。
「我走之前,最好經由官府,把你和吳家這份撕扯,清掉截斷。」李桑柔接著道。
「您……」宋吟書從椅子上滑跪下去。
「起來,不光男兒膝下有黃金,女孩子也是如此,不要輕易跪下。」李桑柔伸手拉起宋吟書,「你剛剛生產,回去歇著吧,這幾天就安心將養。」
「您的大恩……」宋吟書淚水潸潸。
「她們都稱我大當家,這不算什么大恩,是你自己幫了自己,我不過是順手替你幫一把你自己,回去歇著吧。」李桑柔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