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回(1 / 2)

玉樓春 清歌一片 2446 字 2020-06-18

終於到了出殯之日。

前幾日起,秋雨便綿綿不斷。到了今日,所幸沒下雨,天卻還無放晴跡象,頭頂灰雲積壓,路上泥濘不堪。只這並未影響國公府出殯聲勢。徐邦達因體弱從未搏過功名,但大婚前,徐家為發放喜帖上好看,替他捐了個正六品詹事府左中允官職,如今不幸亡故,從靈堂擺置到今日出喪,一切自然都是照這官制來。當日前來送殯官客,有太祖起始封越國公、蔡國公、曹國公、開國公四家世襲罔替國公府之人,連同徐家,正湊滿了如今還存金陵城五大國公府,下面便是諸侯、伯、郡等世家,再諸多親友堂官,王孫公子,數不勝數。出行之時,大轎小轎車馬數百,隊伍綿延數里,沿著兩邊設滿各府祭棚道路,無數路人注目之中,出城往善義庄而去。

這善義庄,是從前徐家出資所修家族停靈之所,建於郊外子公山中,便初念上世臨終地清遠庵附近,庄子里常年有人留守。原來,徐家祖籍山東武定府陽信縣,照了慣例,人沒了後,先發送到此停靈,後再扶棺送回山東祖墳葬下。

初念這一日,半夜起便靈堂了。等天明發引,左右九名通身俱白婆子扶遮下,一路扶棺踩於泥濘中,直到出了城,才被引上了預先備好一輛車上,與徐荃同坐。

將近兩個月漫長日子,幾乎日日卯時起亥時歇,滿耳靈堂嘈雜喧鬧,便是有再多悲傷,到了此刻,也只剩疲憊和麻木了。她懷中徐荃年幼,是早就不耐煩了,只被他家人或恐嚇或哄勸,這才熬了下來,此刻一上車,便閉眼靠初念身上睡了過去。

時令已深秋,初念怕他睡著著涼,將他放平座椅上後,脫了自己外面孝衣覆住他身子,然後靠於一側,馬車顛簸中,等待這一場送行終點。

隊伍長,路上泥濘,加上出殯隊伍行進速度本就慢,中間路過一個庄里停腳衣一次,原本不過數個時辰路,直到大半天後,才終於抵達善義庄所山腳。此前路上,送行之客已有大半折返,到了此處,又送走一批,剩下上山,便都是親近之人了。初念被人扶著,沿著平緩濕滑山道隨棺而上,後終於抵達庄子。再一番繁瑣祭奠之禮之後,震天哀哭聲中,停靈於早擇好陰宅中。此後董氏等人忙於拜謝送客,而初念要此繼續停留。還有七天七夜法事,她要守前三夜之後,才能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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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晚上,初念終於拖著僵硬身子從陰宅回到自己暫住屋里。明日,便可以離開此地回城了。

到了這日,董氏等人早已回去,善義庄中還留下,除了做法事和尚道士,便是初念徐荃、徐邦瑞徐邦亨等族中兄弟。徐青鶯也仍留下陪著初念。此外還有管家周平安、各人隨行眾多丫頭婆子及協力家丁。那徐邦瑞曉得二哥之死,自己脫不了干系,若非廖氏攔著,當日差點便被盛怒之下老子一刀砍下。不敢再造次,耐著性子此苦苦熬了幾天,好容易挨到此時,不顧天黑路滑,帶了幾個隨身小廝便先離去了。

尺素等人鋪展開衾蓋,讓她歇息。初念見這些被帶出來丫頭們,從尺素到打雜小丫頭,連日跟著自己熬,一個個面上都帶了晦暗疲色,便吩咐她們都也早些歇了。

這幾夜,她睡里屋,尺素她們與婆子們便一齊睡外間通鋪。尺素等人也確實累極了。見事畢,便先後胡亂都睡了下去。

初念住這間里屋,雖收拾得也整齊,一應衾蓋及所用之物諸如坐褥、氈毯等等都是自家帶出。6zz只此處畢竟是個停靈場所,除了看護庄子夏老頭一家,常年沒有人往來,陰濕之氣難免重了。此刻雖覺筋疲力,渾身上下,便仿佛被一只手揉碎了,又胡亂拼湊起來,什么都沒力氣想,唯一念頭就是好好地睡上一覺。卻怎么也睡不著,只榻上翻來覆去。鼻息里是滿滿霉濕之氣,外間婆子鼾聲時斷時續,隱隱還聽到那邊陰宅里傳來徹夜做法事聲音,心中悶堵異常,終於起身,趿鞋從睡外間通鋪丫頭婆子們身側輕手輕腳而過,到了外頭。

此刻她們都睡得正沉,她經過時候,並未驚動她們。

連日雨,讓山間空氣清冽又濕潤。初念長長呼吸一口氣,胸中這才覺得暢透了些。

這善義庄,三面圍牆,北向靠山壁,側旁有一段陡坡下去懸空林子,邊上築了一道成人膝高青石欄桿,沒有上下路可通,陰宅和初念此刻所住院落都靠這著一面,所以周平安夜間只需安排人手守住大門便可,這里並無小廝,只留兩個婆子守夜。只此刻,那倆婆子也一左一右靠坐門邊馬扎上,歪頭睡得正香。

初念沒叫醒她們,只自己沿著空地,往青石欄桿去了一小段路,停能看到清遠庵一處空地邊。

清遠庵與這里很近,也是徐家布施田地香火地方。這時候,山中雖有夜霧繚繞,但隱隱仍能看到,庵子里仍亮著燈,那邊尼姑也還替徐家喪人徹夜做法事。

初念怔怔看了片刻。一陣風卷來,立刻感覺到深秋夜寒意。整個人瑟縮了下,胳膊已經起了層細皮疙瘩,抱住撫揉幾下,轉身正要離去,忽然聽見不遠處山壁側黑糊糊一個角落里,傳來窸窸窣窣聲音。嚇一跳,後背立刻起了涼意。再便聽見一個女子壓低聲音傳了來。

「不是叫你別來找我了嗎……」

聲音帶了絲埋怨,聽著卻不是真生氣。

「好人,你明日大約便要跟二奶奶回去了,我卻命苦還要留這等法事做完。你就遂了我一次吧。反正那個病秧子二爺也沒了,你往後再不用擔心了……」

初念心怦怦地跳。

她不認得男人聲音,但這女子,分明便是翠釵。

她方才出來時,並沒留意睡通鋪上人數,一直以為翠釵也。沒想到她卻到了這里,竟還被自己撞了個正著。

這一刻,初念臉漲得通紅,一種強烈羞恥感迅速蔓延到了她全身。

這樣場景,何其熟悉。她便如同看到了另個世界里自己和那個男人。當這一刻,她置身於事外了,才發現,這種羞恥是這樣清晰,深刻得簡直叫人無地自容。

她屏住呼吸,慢慢地往後退,然後轉身飛而返。回屋時候,並未驚動什么什么人。留意了下,見角落翠釵那張鋪上,果然沒有人。也沒叫醒誰,只自己回了屋,慢慢躺了下去。再約莫一刻鍾後,聽見外頭起了輕輕腳步聲,應是翠釵回了。

翠釵躺下去時,不小心驚動了側旁尺素。尺素含含糊糊問了聲:「大半夜,去哪了……」

翠釵輕聲道:「方才內急,去解了個手。」

尺素翻個身,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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