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八十八回(1 / 2)

玉樓春 清歌一片 2282 字 2020-06-18

初念見到阿令時候,微微一怔。

她知道阿令二十左右。以未婚女子來說,不算年輕了。但此刻正隨宮人進來這個女子,不但生得艷麗無儔,明眸生輝,肌膚瑩雪,正如初念先前聽聞過『玉觀音』之號,且通身形貌,竟如一個不過十六七歲少女,完全看不出她實際年齡。

她到了座前,先是朝著蕭榮下跪,恭恭敬敬行了禮。

「起來吧,」蕭榮微微一笑,隨即指著正坐自己下手側一個墩子上初念,「她便是你表嫂了。」

阿令轉向了初念,飛掠她一眼,隨即笑道:「表嫂上,請受我一拜。」

以徐若麟關系論,自己確實是她嫂子。但她年紀比自己大。初念也不習慣端長嫂架子。見她要朝自己躬身見禮,忙扶住了,笑著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我年前時還問過你表哥,怎沒見你到家里住,反住外頭。他說你怕拘束,這才照你意思辦,還被我說了一通。你萬里而來,怎好叫你一人孤零零住外?」

阿令淺笑,低聲道:「說起來,我倒是一直盼著能與表嫂結交。我雖虛長表嫂幾歲,但自小長於化外之地,不懂規矩,想來表哥這般安排,應也是為此考慮,怕我沖撞了表嫂和府中之人吧?我心里雖有遺憾,卻也只能照表哥意思行事。今日得知表嫂入宮了,這才大著膽子前來拜望。幸而娘娘不怪我冒昧,表嫂也是極好人。我心中這才定了下來……」

她這一番話說,明顯和徐若麟有出入。徐若麟對初念說,是她自己想要住外頭。現聽她話外之音,卻分明意指先前她之所以住外頭,完全只是徐若麟意思,而她只是照辦而已。

初念有些意外,看了眼蕭榮。見她神情仍很溫和,但望向阿令目光里,卻仿佛多了絲審視般涼意。

初念也略覺蹊蹺。總覺得阿令之所以這樣接自己話,內里似乎另有隱情。壓下心中忽然生出一種不祥之感,不再說話。事實上,也是覺得無話可說了。

「人年紀一大,精神就不濟了,我有些乏了。」一陣短暫靜默後,蕭榮忽然開口,看向初念,道,「阿令既見過了你,你們這親戚也認了,今日不如先便這樣吧?」

初念會意。起身正向蕭榮辭別,邊上阿令卻忽然朝著蕭榮跪了下去,磕頭道:「娘娘,我私下還有幾句話想向娘娘求告,求娘娘恩准。」

初念看她一眼,道:「如此我先便告退了。盼娘娘調養節勞,鳳體早日康健。」

蕭榮頷首。初念再次看了眼正跪地上阿令,見她正抬頭望向自己,朝她略微一笑,便轉身而去。暖閣里太監宮女也紛紛退出。

初念出了暖閣門,隨她而出安俊輕輕關上門,面上帶了笑,道:「這便送夫人出宮……」

他話音未落,初念已經聽到身後從里隱隱傳來阿令說話聲,「娘娘,我想說話,和我表哥有些關系……」

初念聽她果然提到徐若麟,心微微一跳,腳步不由自主地便停了下來,身形也定住了。

安俊耳尖,也早聽到了。見狀,也不敢催促她離開。只是自己往外去,等了十數步外檐階之下。7k7k1

門里頭,蕭榮眉頭,微不可察地略微皺了下,卻沒出聲。

阿令朝她再次磕了個頭,這才繼續道:「娘娘,這件事,我年前剛被送入宮時,便想向娘娘言明了,只是一直沒機會。今日求見,一來是想拜望表嫂,二來,也是想求見娘娘,把我心里話說出來。便是死罪,我也要求個心安。」

蕭榮緩緩靠了身後椅上,道:「說吧。」

阿令低下頭去,低聲道:「娘娘,我已經不是處子之身了,沒有資格再入宮侍奉萬歲。求娘娘降罪。」

門外初念心跳忽然加速。

蕭榮聞言,卻不過皺眉緊。面上笑意也褪了。盯著跪自己腳前阿令,沉聲道:「你是慶州泰布答部送來待選後宮人。你此刻說這話,可曉得這其中輕重?」

阿令抬起了頭,並不回避蕭榮目光。她聲音低沉,卻十分清晰,「娘娘,阿令知曉這其中分寸。我來京城之前,私下曾向神廟巫女求告,她已經為我排好了一切。倘若我有心隱瞞,應也無礙。只是天子為尊,我不敢欺君,且,」她似乎躊躇了下,繼續又道,「且我入京時日雖短,卻也聽說了當今皇後賢達,這才斗膽到娘娘面前吐告真言。我與那人青梅竹馬。十歲時,我便對他說,往後我定要嫁給他。我身子也是十六歲時給了他。事實上,倘若不是先前他有婚約身,想來他早便會娶了我……」

門外初念忽然覺得全身血液激盪,皮膚下仿佛有細細針頭不停刺她。里頭阿令仿佛還繼續說著什么,她卻已經不想聽了。她纖細手指緊緊搭鏤了萬字紋朱紅門腰上,長長呼吸一口氣,穩住自己有些紊亂心跳後,步朝安俊方向而去,一口氣不停地出了暖閣,步出坤寧宮,被送出東安門。等外頭車夫見她出來了,忙駕車來迎。候著紫雲素雲也跟了上來,見她臉色有些發白,問道:「大奶奶,你可是不舒服?」

初念一語不發地上了馬車,只說了三個字:「回去吧。」

紫雲素雲對望了一眼,急忙跟著爬了上去。

馬車粼粼而去。回國公府時,正午了。因司國太先前曉得她一早入宮探望皇後,先便去她那里回話。過去時,正遇到廖氏那里眼淚汪汪,見她過來了,慌忙背過身去。原來徐家三爺鬧著要出家事已經傳了出去,先前有意向議親那幾家人,如今早斷了信兒。廖氏先前便從平陽侯府沈夫人那里聽說因了此事,自家又被人暗中議論譏笑,氣得不行,命崔多福帶了人將兒子從碧雲寺里押了回來關住。不想元宵時,一個不慎竟讓他又跑了出去。如今不但碧雲寺,連他從前時常去那些風月之所也不見人。問遍了平日與他往來那些人,竟沒一個知曉。廖氏窩火了幾日,漸漸轉為擔心,到了現,被派出去找人仍沒回音,她自然擔心不已。

司國太這些天,精神也很是不濟。廖氏天天到她跟前,口中大多雖只罵自己兒子不爭氣,卻也少不了指桑罵槐地提到司家二房。這事,她罵得大概也沒錯,和司家二房大抵是脫不了干系,老太太自然清楚,心里又如何舒坦得起來?此刻見初念回了,隨意問了兩句,命她先下去,想了下,便皺眉對著廖氏道:「你我跟前哭也好,罵也好,都是於事無補。咱們一家人,有些話我也就直說了。我雖也出自司家,那邊人看見我,客氣地話,也只叫我聲姑奶奶而已。事兒,我是做不得主。多不過能幫你問幾聲而已。小三兒是從你肚皮里爬出,你應也曉得他,平日吃不得苦。你此刻替他擔心不已,他卻恐怕不知道躲哪個地兒過得逍遙。我勸你還是放寬心好。等過了這陣子,外頭混不下去了,他自然就回來了。」

廖氏哽咽道:「就是他沒吃過苦,我才擔心。萬一外頭有個不好,我可怎么辦?我如今就只這一個親兒子了。」

司國太嘆了口氣,「罷了,我再派人過去問下吧。他既鬧著要娶二房那丫頭,你又說他與那丫頭哥哥有往來,不定知道他去處。」

廖氏等就是她這句話,聽她終於開口了,擦了下眼睛,低低道了聲謝。心里頭,一半是松了口氣,一半是難消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