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呢?今日的龍王祭,鎮魂一族到底想求的是什么?
她與湘四這兩個祭品?還是其他的東西?
意昌的輕嘆,令得先前還在小聲啜泣的初容等人頓時大聲的哭了起來。
『嗚咽』的哭聲之中,他身前不遠處左右兩側的巨鼓之上頓時那股黑氣便似是感應到了這股悲傷的氣氛般,飛揚了起來。
數股黑氣纏到一處,頓成氣候,化為一條約摸十來米長的黑色長蛇,『嗖』的一聲騰空而起。
兩條黑色的長蛇在半空之中一碰頭,霧氣相吸迅速相融,頃刻之間竟一再膨脹變大,身形拉長一倍有余,竟合為一條將近三十米長的模糊的黑龍之影來。
這情景看得湘四面色一變。
那黑色巨龍之影有鼓聲加持,氣勢頓時高昂無比,將巨口一張,一道充滿暴戾之氣的凶悍咆哮如同嘯風一般,往四周席卷而來。
黑影在空中盤旋一圈,兩側鼓上的黑霧不由自主的往它體內匯聚。
初容等人臉上的那些黑色圖騰一下便如活了過來,開始在臉上飛速鑽攢。
那霧氣如同蠱蟲,在他們臉頰、眼珠之中沖出再隱沒,一下像是將他們的頭顱勒緊了般,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掙扎之色。
有些意志力稍薄弱些的人,不多時神色便變得木然,那一雙雙原本應該是漆黑的眼珠,竟隱隱透出詭異的幽藍。
猙獰、噬血、凶暴——
數種情緒從他們眼中傳遞出來,被那高高盤旋在頭頂之上的黑影感應到,這種情緒便如成為了它的養份般,令它氣息更顯囂張霸道,發出一聲長吟之後,竟如同感應到了什么一般,將碩大的頭顱一擺,竟抬高一雙巨爪,往意昌的方向直撲而來!
狂風大作之下卷刮著彌天黑霧,化為疾盪的氣流往聖廟方向吹了過來。
氣流之中魔氣極盛,這些魔氣有極強的殺傷力,刮過湘四頭頂,都令她感覺身體如被針扎一般。
那黑影來勢洶洶,湘四面色一變,還以為是鎮魂一族的人出手偷襲,當即顧不得忌憚,強行召出自己本命魂獸——
『嘶!』
一條巨大的黑蟒從她頭頂浮現,張開巨口,露出尖而長的獠牙,吐出分叉的信子來。
但那黑影從其頭上直飛而過,像是壓根兒沒注意到湘四、宋青小的存在一般,竟嗷嘯著往意昌的方向疾沖而去。
疾流之下,他的冠帶被吹得『嘩嘩』作響,甲氅之上那些穿著的無數龍鱗像是受到召喚,『叮叮鐺鐺』響了起來。
「哼!」
正在此時,意昌神色一冷,那雙眼之中迸出銳利的鋒利來。
他整個人的氣勢陡變,如同一個戰神般,那消瘦的手掌緊握住高大的骨杖,嘴唇緊抿,用力將其舉了起來,再狠狠杵落地面!
『轟!』
隨著骨杖落地,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意昌口中發出一個古怪至極的音節:
「嚤!」
那音節一出,骨杖之上一股浩瀚之氣迸發開來,只聽『嗡——』的響聲,這聲音明明不大,但沖擊的是識海,便令人尤為難以忍耐。
氣勢往外沖擊,如同一滴水落入平靜的水面,盪開層層漣漪,那波紋往凶悍異常的黑影沖擊而去。
先前那看起來氣勢洶洶的黑影,受到這股力量一沖擊,頓時發出一聲凄慘至極的哀嚎,『嗷』的散開,接著那才將成形的龍體『砰』的一節一節化為黑霧,在半空之中散了開來。
余韻化為狂風疾流,『呼嘯』著往四周刮卷。
那些鎮魂一族臉上的黑暗圖騰在這股氣勢之下,頓時像是露了怯,先前還囂張至極的在初容等人臉上、頭上亂鑽亂攢,此時紛紛停了下來,且如受到了重創一般,顏色都顯得有些暗淡。
原本有些失魂落魄的族人,在意昌一個音節之下,像是遭人當頭棒喝,那雙眼之中又逐漸恢復清明,待回過神來之後,有些人便露出羞愧之色。
「父親大人——」
初容臉上的黑色圖騰一旦受到制約,他整個人便如同松了口氣般,只是他一抬頭看往意昌,頓時便失聲驚呼了起來。
此時的意昌仍站在那里,如同一個守城的將領般,可這會兒的他比起之前顯得蒼老了十歲左右,那原本挺得筆直的背脊微彎,消瘦的臉頰更是往里凹陷進去,瞬間功夫,便從一個如同四、五十歲的老人,變成了六十來歲的花甲之齡。
意昌看到他失聲大喊,不由抬起了一只手來,將他之後欲說的話堵在了他喉間。
「不要大驚小怪……」
這會兒的意昌聲音比之前更為蒼老而嘶啞,但這一切卻無損他的威嚴。
初容痛哭失聲:
「父親大人,您受魔氣反噬,每一次出手,便會消耗您的壽元……」
「嗚嗚嗚……」
其他族人受初容感染,都不由哭了起來。
「住嘴!」意昌淡淡的喝止,那哭聲頓歇。
「人總有一死,我總有不能領路的那一天。」他的語氣變得緩和,看著初容,神色變得有些愛憐,逐漸的眼神出了神,像是透過了初容,在看另外的『人』一般:
「如果……」他說到這里,若隱似無的看了宋青小一眼,但話沒說完,便又一轉:「到時你就是鎮魂一族的領路人,要領著族人,繼續等待!」
他這話說得極為鏗鏘有力,但初容畢竟是他的孩子,將這話交待完,語氣又變得微軟:
「我知道那很難。」
他的目光溫和,帶著鼓勵、慈愛,是從他引陰龍入體以來,初容便再也沒有見過這樣的神色。
如今一見,再聽他說的話,不由鼻頭一酸,眼淚又流了下來:
「父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