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一章 囚身聖母宮(2 / 2)

「娘娘,弟子一直有個問題,想問卻不好意思問。」

聖母道:「問就是了,薪火都已落在你手中,我作為人族聖母,也是要聽取一些你的意見。」

李長壽輕聲道:「上古人族遭劫,九成九人族被屠戮,娘娘為何未曾現身阻攔。」

聖母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冷漠,淡然道:「我當時中了算計,被阻隔在外,此前你已是問過了。

若我能去救,自不會放任妖族這般所為。」

「具體,」李長壽頭也不抬的道,「具體是何事所耽誤,又是被誰所耽誤?」

「我不想談此事。」

「娘娘您是不想談,還是不能談。」

李長壽停下手中筆端,抬頭看向了池邊女神,淡然道:

「當年那位前輩要破碎洪荒,娘娘您的態度為何?」

女媧娘娘閉上雙眼,身形輕輕游動,自水池中慢慢走出。

金光閃耀間,她已從人身蛇尾化作純粹的人身,身著華麗尊貴金色長裙,赤足行走在地毯上,坐回了軟榻;

玉臂輕揮間,裙擺緩緩垂落,一股威嚴自然而生。

「長壽,你不妨有話直說。」

李長壽輕輕嘆了口氣,抬頭凝視聖母娘娘。

他低聲道:「娘娘,而今洪荒流傳的上古之事,其實時間順序有些不太對,是嗎?」

「你為何會有這般荒謬的想法?」

「只是有感而發,」李長壽笑容多有幾分苦澀,「其實那位前輩給我留下了許多訊息,我也漸漸明白了到底發生何事。」

女媧娘娘輕輕皺眉,嘆道:「你果然被他影響了。

你與他本就沒有任何關聯,為何不願去相信你所見、所聽、所聞,非要去相信一個曾想毀滅洪荒的生靈所言?」

「娘娘心底當真如此想的嗎?」

李長壽嗓音十分平靜,坐在矮桌後,與女媧娘娘對視。

女媧目光也頗為平靜,似乎心底毫無波動。

這同樣是一場較量。

但這次,李長壽卻主動低下頭,避開了聖母娘娘的目光。

他終究還是不想做出半點傷害人族聖母之事。

李長壽緩聲道:「娘娘,我只說三件事,您不必回答,也不必否認。

第一,浪前輩……我覺得那位前輩當真是太浪了,心底一直這般稱呼。」

嗤的一聲輕笑,聖母娘娘當真是沒綳住,笑道:「這般稱呼倒也不錯,他當真是太過浪盪了些,品性也不算什么善類。」

李長壽笑了笑,繼續正色道:「這第一件事,浪前輩當年暗中與天道與道祖決戰時,應該有很關鍵的籌碼被娘娘握在手中。

娘娘選擇了天道和道祖,對嗎?」

聖母娘娘笑容頓時收斂了下去,禁不住反問:「你從哪知道的這些隱秘?」

李長壽指了指腦袋,「根據已有信息做出合理推斷,您不必回答,您不忍看生靈塗炭,不忍看洪荒破碎,弟子完全理解。

如果是弟子在娘娘當時的位置,必然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護持洪荒,阻攔浪前輩。

他只是在所有選項中選擇了最不負責任的一個。」

「唉……」

聖母輕輕一嘆,並未多說。

李長壽道:「第二件事,上古人族慘遭屠戮時,阻攔您去救援的不是旁人,正是師祖,對嗎?

師祖當時的說辭,應當是『這是人族大興前的歷練』、『火種只要不熄,人族自會昌盛』這般。

對嗎?」

聖母娘娘有一個微微抿嘴的表情。

李長壽輕輕嘆了口氣,心底暗道果然是這般,但終究還是不願戳破那層薄紗,讓聖母娘娘下不來台。

李長壽又道:「第三件事,這次弟子進入的神通似乎有些不同,娘娘您這次沒有加快此地的歲月流速,而是減慢了,對嗎?」

聖母目中流露出幾分訝然,又露出幾分輕笑,「你竟能分辨出來。」

「實不相瞞,」李長壽笑了笑,在袖中取出了兩只法寶,放在面前的矮桌上,「弟子第一次進入娘娘的神通之後,就做了這般小玩意。」

這是兩只沙漏,左側沙漏沙子流速均勻,但右側包裹著一層陰陽氣息的沙漏,其內的流速卻無比飛快。

李長壽道:「娘娘可以操控一定范圍內的歲月流速,既可以讓這間閣樓中的歲月流速加快,外面一刻、此地百年。

自也可讓閣樓中的歲月減慢,外面數月,此地一刻。

根據沙子落下的速度,我進來這短暫時刻,外面已過半年之久了吧。」

聖母默然無語,慢慢閉上雙眼。

李長壽繼續道:「若我所料不錯,娘娘是想將我留在此地,拖過趙公明入劫之事,從而避免我和道祖正面起沖突。」

「不錯,」聖母輕嘆了聲,「長壽,你斗不過老師。」

李長壽道:「娘娘,我不會去摧毀洪荒。」

「你若憑人族薪火與天道對抗,便是等同於將人族拖去無底深淵。」

「弟子不想憑薪火去做什么,這薪火是燧人氏前輩托付,弟子的計劃中,本就沒有薪火這一說!」

「但此時你已代表人族。」

女媧目中綻放出少許銳利神光,「那個家伙積累了半個上古,最後依然敗在了道祖和天道手中,你積累了多少、能有多少底牌?

我知你做事周全,知你心思謹慎,知你比我兄長還要優秀三分,可你修行才多少年?

我不能讓你拿人族命途去做賭注。」

李長壽下意識攥拳,抬頭凝視著女媧娘娘,將手中毛筆放下,扶著矮桌站起身來。

他低聲道:

「娘娘,你莫非想見天地一片寂靜?

你莫非想看佛門大興後,三千佛國代替三千世,生靈盡皆修隱忍,修來世,對強權低頭、畏懼天地,畏懼自然?

您難道真想讓天道完成最後的計劃,為了天地能夠無限延長,讓生靈失去自我,只剩下一個個承載真靈的軀殼!」

女媧娘娘卻是絲毫不讓,定聲道:

「你莫非想見人族再次被屠戮,再經歷上古那般至暗時刻?」

李長壽默然,苦笑道:「娘娘,你已被師祖嚇住了。」

「嚇住?」

女媧娘娘笑容滿是苦澀,她抬手捂住胸口,似乎有些喘不上氣,「人族被屠戮時,我反抗過,我掙扎過。

他們是我的孩子,是我用自身本源締造的孩子。

你知道什么?你又了解什么?

你看著如今被道祖歪曲過的洪荒歷史,自以為是地去推測當年發生了什么,你所見不過道祖想讓你所見,你所聞不過道祖想讓你所聞。

誰不曾想著去守護生靈?

誰又不曾覺得,自己可以贏過天、勝過天算?

可最後呢!

最後呢。

最後呢……」

嗡——

一抹淺藍色的光暈自女媧身周盪漾開,原本白茫茫的乾坤突然成了一片灰暗,出現了天空、大地、湖泊、一個巨大的身影。

天空是殘破的,外面是無邊虛空;

大地之上存留著一處處坑洞,那個巨大身影卻是人身、蛇尾,被七根萬丈長槍刺破身軀,釘在了大地上。

一條條漆黑的鎖鏈纏繞在她虛弱之極的身軀上,那些鎖鏈,密密麻麻覆蓋了她黯淡無光的鱗片。

而她雙手被無數鎖鏈束縛,高高地拉去天穹,只是無力地低頭。

天鎖,地縛。

在她身周,一具具白骨靜靜躺著,大多破碎不堪。

是人族。

「最後呢……

收手吧孩子,當我求你了。

是我沒用,不能護好你們。

用聖人之力點燃人族意志凝成的薪火,已經是我最後能留給你們的禮物。

我真的已經沒有什么,能拿去跟天道交換你們的命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