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琉璃不敢置信地看著林妃,沒想到在睜著眼睛說瞎話這條道路上,林妃竟然是個高手,這種故事都編得出來?
你兒子面無表情,跟將軍們有什么關系?
雖然這個鍋又大又亮又圓,但將軍們不想背啊。
「林妃不愧是擅詩書的人,講起故事來,也是娓娓動聽,引人入勝。」太子開口道,「孤都差點相信了。」
從頭到尾面色都沒變化的林妃,在太子開口以後,臉上的笑容竟然有瞬間的僵硬。
她擠出笑意看著太子:「殿下說笑了,本宮哪里會說故事。」
「林妃太謙虛了,孤覺得剛才的故事講得就很好。」太子換了個坐姿,悠閑道:「來,繼續講,孤還想多聽一會兒。」
林妃突然覺得,自己其實也不是那么想開口說話。
「怎么,林妃娘娘是對孤有什么意見?」太子挑眉,「孤只是想聽個故事而已,娘娘竟是連話都不願意講了?」
一時間,林妃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開口。
開口,等於承認自己剛才說的都是假話,是編故事。
不開口,就是對太子有意見。
這個狗太子怎么就這么煩,陛下把他慣成什么樣子了?
林妃為難地把目光投向太後,希望她老人家能在這個時候,開口把這件事揭過去。可是當她望過去的時候,太後竟然靠著宮女睡了過去,盡管她的眼瞼在顫抖,姿勢也很僵硬,但還是倔強地向她表達了一種情緒——哀家睡了,哀家什么都不知道,哀家不想說話。
論起偏心眼這種事,太後跟陛下都是專業的。
「太子想聽,臣弟給你講。」在一片寂靜中,四皇子開口了,他黑洞洞的眼瞳掃過花琉璃與太子,道:「去年冬天,河面上破了一個洞,一條魚從洞里躍了出來。」
「後來呢?」怕氣氛繼續冷下去,林妃開口接了下話茬。
「後來它就被凍死了。」四皇子端起茶,又抿了一口,那架勢好像在說,故事已經結束了。
林妃張了張嘴,有些後悔自己接這個話茬。
「啪啪啪。」花琉璃鼓了三下掌,「這個故事真有意思。」
再不想辦法讓四皇子閉嘴,她就要被這種氣氛尷尬死了。
雖然是自己親兒子講的故事,但林妃仍舊忍不住瞥了花琉璃兩眼,這福壽郡主,腦子……沒毛病吧?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即使是河面上凍了冰,也不能隨意上去,冰若是裂了,掉下去就會很危險。」花琉璃道,「不過在冰上鑿洞捕魚,確實也是漁民的一種捕魚方式。」
「青寒州那邊,可有人用這種方法捕魚?」太後感興趣地問。
林妃默默扭頭看太後,剛才不是睡得很香,這么快就醒了?
太後拒絕回應林妃眼神。
「有的。」花琉璃跟太後講了一些青寒州冬季捕魚的趣事,「冬天特別冷,把魚在院子里放一晚上,比石頭還要硬。有一次金珀國攻城,投石機里的石頭不夠用,凍硬的大魚頭,還能當石頭用呢。」
「那豈不是放上好些天都不會壞?」太後想象了一下臭魚頭砸暈敵人的場面,忍不住拍掌笑道,「邊疆的將士與百姓都不容易,條件這么艱苦,你們還會苦中作樂,把日子過得這么有意思,可見兩位將軍功勞不小。」
「大概是因為我們都知道,不論什么時候,陛下都不會讓將士餓著肚子,所以才有心情苦中作樂。」花琉璃想了想,解釋道:「陛下是我們的後台,有後台的人,總是要任性一點。」
林妃看了花琉璃一眼,小小年紀,拍馬屁的本事倒不小。
御書房里,花應庭與衛明月正在為林舟求情。
「陛下,小輩的一兩句流言蜚語末將們根本不放在心上,您待將士們的好,末將比誰都明白。」花應庭道,「林舟是個願意為百姓的做實事的好官,您把他的調令壓著不發,那可是便宜了他。」
「朕替你出氣,怎么反倒便宜他了?」昌隆帝見花應庭果然沒把那些話放在心上,心情好了很多,甚至有了調侃的興趣,「這是哪來的歪理,看來需要衛將軍把你帶回去,好好教一教了。」
衛明月搖頭:「陛下,這些年他一直都這樣,末將教不好了。」
「讓他天天在家白吃白喝,還領著朝廷給的俸祿,這不是便宜他是什么?」花應庭理直氣壯道,「您就該讓他多給你辦事,有能力的人,不用白不用。」
「你就沒有想過,林舟有可能是沽名釣譽之輩?」昌隆帝既為花應庭的坦盪高興,又為花家受到這種委屈生氣。
林家人都這么說花家了,花應庭為了不想讓他為難,還特意跑來為林舟說好話,都是為人臣子,為什么差別這么大?
「管他是沽名釣譽,還是實至名歸,只要是為百姓做實事,那就是個好官。」花應庭大大咧咧道,「末將又不跟他做親家,他人品究竟如何,與末將也沒什么關系,這事不是陛下您需要考慮的事情?」
「朕也不需要考慮了。」昌隆帝趕緊道,「我們家已經跟他家退親了。」
「陛下,您家的私事,末將也不好說啊。」花應庭撓了撓頭,「要不下次您再想給英王殿下訂王妃前,讓末將先幫您打聽打聽?」
昌隆帝知道花應庭是好意,但怎么就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味呢?
「陛下,末將沒有說您眼神不好的意思啊……」
昌隆帝擺手:「你不用解釋了,朕知道你就是在說朕挑兒媳婦的眼神不好。」他問花應庭,「你家老大老二都娶妻了?」
「回陛下,末將家的兩個兒媳婦特別好,武能上馬殺敵,文能關門訓夫。」花應庭嘿嘿一笑,從懷里又掏出兩個奏折,「陛下,既然您能問起犬子,末將便求您一件事。」
「何事?」
「陛下隆恩,封末將與夫人皆為侯爺,末將滿門都感動不已。如今孩子們也大了,末將與夫人商量了一下,決定把老大老二立為世子,還請陛下過目。」花應庭把請立世子的兩道奏折放到昌隆帝面前。
「朕准了。」昌隆帝想也不想便答應下來,他忍不住問,「長空哪里,可有什么意見?」
「長空是我們家唯一的讀書人。」花應庭笑得一臉憨厚,「讀書人都很厲害,有沒有爵位,都有一碗飯吃,把爵位讓給兩個哥哥,他也很贊成。」
「自家人沒意見就好。」昌隆帝放下心來,他與花應庭即是君臣,又是良友,還真不想看到花家的孩子們,因為爵位的繼承發生矛盾。
花應庭在御書房里說的這席話,被記錄帝王起居的官員記了下來,甚至還美化了一下。
於是花應庭就成了不計較流言,為得罪自己的人求情,還誇獎讀書人厲害的將軍。
也許千百年後,花應庭就會變成尊重讀書人的武將代表。
千百年後的事情無人知曉,但是這件事傳出去以後,就有無數文人誇花家人大度。有說花家人相處和睦,兩位將軍治家有道的,也有誇花應庭品性高尚的。
最重要的還會是花應庭這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名將,推倒了「百無一用是書生」這種帶著偏見的說法,肯定了他們文人的地位,肯定了他們文人的才能與才干。
這是什么樣的精神?
是公正、客觀、懂得欣賞他人的高尚精神。
一時間,文臣與武官在朝堂上的矛盾,竟然變得小了起來。文官們不再一言不合就罵武官們沖動無腦,武官們也就不好意思罵文官們手無縛雞之力,氣氛好得讓昌隆帝都有些不習慣了。
直到一個將軍,因為軍餉的事情跟戶部侍郎隔空對罵,拋出以前常常聽見的詞匯,才讓昌隆帝找到熟悉的感覺。
他就知道,讓文官與武官親如兄弟,比後妃們親如姐妹還要難。
但不管怎么吵,在很多文人心中,花將軍還是不同的,因為他有品位、有格調、有眼光,是個偉大的人,高尚的人,值得大家敬佩的人。
作為事件的另一方當事人,林家就有些不好過了。為了不聽到那些流言蜚語,林森婉拒了一切邀約,整日躲在書房里看書念字描題,林菀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飯都是丫鬟們端到房間里用的。
林舟拿著這份剛下發的調令,雙手有些顫抖。
他原本以為,就算不能做大理寺卿,他也能調去戶部任職,沒想到陛下卻讓他擔任工部侍郎一職。
六部侍郎與太守雖都是正三品官職,但是太守掌管一方土地,處處都要受到掣肘的侍郎,實在不能與之相比。
明著平調,實則暗降。
「夫君,調令可是有問題?」林夫人見林舟表情有些不太好,關切道,「您且放寬心,既然調令已經下來,說明陛下還是信任你的。」
林舟苦笑,若不是大將軍為他求情,他連這封調令都拿不到。
東宮。
太子剛從壽康宮回來,就聽到屬官來報,說是大理寺張碩跟裴濟懷求見。
「大理寺的人,來找孤作甚?」太子在書案前坐下,「讓他們進來。」
張碩與裴濟懷給太子見過禮以後,裴濟懷呈上一份口供記錄:「殿下,微臣在金珀國俘虜阿瓦皇子口中,新得了一份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