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痴往里頭挪了挪,王琪挨著床邊躺下。
白事最是熬人家這次王夫人後事日子又趕得緊,十來日下來,一日不得歇。道痴這個幫閑打雜的,都覺得乏極,更不要說王琪。
王琪就這床邊躺下,嘴里舒服地呼了一聲,真想要就此睡過去。
不過心里到底存著心事,過了一會兒,王琪還是開口說道:「二郎,有一件事哥哥實拿不定主意,二郎幫哥哥掂量掂量看。」
道痴困勁上來,打了個哈欠,道:「七哥說說看?」
王琪道:「姑母去世前將嫁妝都給了我,除了些古董珍玩,還有鋪面兩間、宅一所,妝田一百二十傾……可按照規矩,姑母無子,這些本當收回王家。哥哥怎么辦才好?」
道痴聞言,清醒幾分。
鋪面宅子還好說,不過是千八百兩銀子,一百二十傾田就是一萬兩千畝,這實在是不是零散產業。要知道,就是興王王爺之尊,最初就藩安陸時,名下也不過四百余傾土地。
「伯祖父怎么說?」道痴道。
若是沒有王夫人遺命,這妝田回到王家後,按照房頭分,王琪連三分之一都分不到。因為長房承繼宗祀,按照現下習俗,王珍這個長房嫡長孫,也要分一份。
「祖父什么都沒有說,可大伯、大伯娘的臉色不好看。」王琪怏怏道。
「七哥想要將田宅交上去?」道痴道。
王琪坐起身來,皺眉道:「真要交嗎?可是我舍不得。家里雖沒分家,可大伯、二伯都有私產……除了姑母,又有誰會惦記我,……」
道痴翻了個白眼,道:「那就收著,誰還會逼你要不成?」
王琪耷拉下腦袋道:「可是會讓祖父、祖母為難。聽說那地里,有十傾還是祖母當年的嫁妝。」
「要是交還回去,就能人人歡喜?」道痴問道。
王琪靜默了半響,道:「我會不歡喜。」
道痴沒有再接話,他曉得王琪只是嘴上糾結,心中已經有了定論。再說既然王夫人遺命將嫁妝留給王琪,即便宗房其他人再不滿,也無法就此事發作什么。
若是王夫人只是普通的出嫁女還罷,王家借著娘家的名,還能對此事有質疑余地;王夫人背後是王府,既然王府都願意將這份不菲的產業交給王琪,那王家人再說什么就是不知趣。
在王家人心中,最好的法子,就是王琪主動將這份產業歸還宗房。宗房「再三拒絕」,最後感念王琪「心誠」,就受了他這番心意。主動從王琪那里討要產業,吃相就太難看了,也不占道理。
道痴看著王琪,真心的嫉妒。
不說王家宗房這邊分家後,王琪會得多少產業,就是王夫人留下的這份嫁妝,就夠他自在一輩子。
說起來,宗房不忿這份嫁妝的處置,也情有可原。
若是王夫人嫁的不是興王,也不會有這么多嫁妝。宗房太夫人在張家沒敗落前出嫁到王家為宗婦,嫁妝田也不過十頃。
王夫人作為宗房那一輩唯一的嫡女,撐死了陪嫁二十頃田,已經嫁妝豐厚。
只因入了王府,王夫人的陪嫁才翻番,這陪嫁的不是良田,而是王家對興王的投誠。這里面未必都是宗房的產業,說不定還有家族中撥出來的公產。
王夫人進王府,聯的不是王家宗房與王府的姻,而是整個王家與王府的關系。
都說王家有良田萬頃,可或是公產,或是分散在各個房頭名下,宗家有多少良田還真的不好說。
大老爺、大太太不願意放棄這一百二十頃地,也說得過去。
不知是宗房這邊,就是族老們對王夫人嫁妝的分配,過後說不定也有話說。
王琪想要保住這份產業,要面對的不是一個兩個。
王夫人若是不糊塗,就當想到此處,為什么還不肯將嫁妝直接還給娘家,而是點名給了王琪?
道痴皺眉,心有疑惑。
就聽王琪小聲道:「二郎,姑母早年入王府前,已經開始議親。入王府為妾,本不是她所願。若姑母沒有入王府,嫁到外頭,又會如何……」
大家嫡女,大家嫡婦,即便日日磕磕絆絆,可當家作主,也不會像是在王府這樣做個隱形人。
王府中人,誰都曉得王爺生前與王妃琴瑟相合、夫妻情深,至於王夫人,只是曉得有這樣一個空置的妾室。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王夫人的一生確實悲苦了些。
想到這里,道痴睜開眼睛。
他曉得王夫人為何不願將嫁妝還給娘家,對於王家安排她入王府為妾之事,她不是不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