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兩層(2 / 2)

紹宋 榴彈怕水 3269 字 2020-06-18

張遇部的士卒為了賞賜,也為了躲避督戰隊,鼓起勇氣沖向護城河,順著民夫成功架上雲梯的方位一擁而上,往往走到羊馬牆前便七零八落,死傷無數;

而金軍的兩個猛安俱皆披鐵甲出戰,端是悍勇無畏,臨到結冰的護城河前甚至主動仰射城頭,並要求自家猛安內的漢兒軍也在城下結陣回射,故此,雖然因為頭上箭矢不斷,屢有死傷,卻礙不住他們翻越干涸結冰的護城河,翻過矮小的羊馬牆。

然而,無論是戰力的差距,還是戰場地位的差距,卻都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好不容易有人成功翻越那道狹窄的羊馬牆,卻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種現象一開始金軍將領並沒有太在意,因為宋軍即便沒有勇氣派出部隊背城而戰,但也肯定會借著出台和城牆之利對著羊馬牆進行近距離弓矢打擊,交叉火力和宋人最引以為傲的弓弩之下,這個區間本就是傷亡最大的區間,本就要九死一生的。

可是長久下來,居然沒有一架雲梯在越過羊馬牆後成功在城牆上架起,就有些荒唐了。

「鹿柴還是陷阱?」完顏拔離速若有所思。「總不能像昔日渝關(山海關)前遼人那般灑滿鐵蒺藜吧?」

「當日撒滿鐵蒺藜,也沒有阻礙咱們十五日攻下渝關。」老將赤盞暉越看越氣悶,卻居然站起身來。「而當日渝關能速下,靠的是太祖皇帝親冒矢石,主動探清遼人底細,才能一戰成功……我去看看宋人到底藏得什么路數!」

「老將軍且坐。」

完顏兀術即刻開口,卻又去看完顏拔離速。

而拔離速也不敢怠慢,他迅速起身,親手攔住了赤盞暉……開什么玩笑,女真大將素來講究一個親冒矢石是不錯,但他才是北面大營主管,今日的戰斗是他的分內之事,如何好讓人家去做?

真要是讓赤盞暉去了,將來回軍,自己怕是要被燕京那里笑話的。

故此,剛一攔住赤盞暉,完顏拔離速便在台上奮力呼喊一人名字:「彀英何在?!」

一名才有二十多歲年紀的猛安趕緊閃出,俯首便拜,其人年紀與周邊諸將形成鮮明對比,卻是瞬間吸引住了所有人目光。

「帶你的騎士往羊馬牆後走一遭,弄清楚怎么回事,否則不要回來!」拔離速厲聲下令,復又拔刀擲在此人身前。

此將聞言,只是在地上一叩首,便撿起刀子,極速轉身而去。

而眼見著這個年輕將軍引眾下馬出發,韓常方才若有所思,朝拔離速問到:「這是都統的侄子?小名撻懶,跟副元帥重名的那個?」

「不錯。」拔離速重新坐下,卻不耽誤他昂然應聲。「正是我侄子!」

「我記得伐遼時你哥哥就給他授了兵甲,那時候我們還笑話副元帥,說大小撻懶,將來未必記得清。」一樣重新坐下的赤盞暉笑道。「果然,轉眼間已經成猛安了……只是副元帥也成了副元帥。」

「名字什么的無謂,且看他本事。」拔離速繼續昂然言道,便是完顏兀術也都微微頷首。

且說,拔離速的侄子,自然便是完顏銀術可這個太原留守的兒子,而如此親貴,居然親自引幾百騎兵下馬去敵軍城下最危險的區域探察軍情,放在大宋一方根本難以想象,但在金人這里,卻還是理所當然之事。

只能說這就是女真人了。

不管他們是否開始墮落,墮落到什么份上,此時此刻,依然是東亞,乃至於全世界最強大的一支冷兵器軍隊。

這不是誇張,是事實。

公元十二世紀初葉,神聖羅馬帝國空有其名,拜占庭一蹶不振,西亞北非一片散沙,十字軍東征如火如荼,中亞印度的加茲尼王朝正在分崩離析,而後來稍微有些成就的薩拉丁尚未出世,此時此刻東亞地區的文明依然獨領風騷……那么,在遼國滅亡、耶律大石西走的情況下,自然是大宋在政治、文化、經濟上橫壓這世間一切,而事實上的東亞軍事霸主金國也是真正意義上的天下無敵手。

事實上,吸收了大量遼國、宋國先進文化知識,獲取了河北幽燕遼東富庶之地的大金國,此時很可能還是世界第二文化、經濟強國,而一年多前差點咽氣的大宋也依舊是世界第二大軍事強國……無可置疑的那種。

不然呢?

此時此刻,這個星球上,沒人可以嘲諷女真人的經濟文化落後,除了宋人,也沒人可以嘲諷宋人的軍事無能,除了女真人。

耶律大石?

到底是大遼亡了還是大宋亡了?

話說,完顏彀英的參戰即刻引起了南陽城頭上宋軍的注意,因為這支部隊明顯是臨時抽調,而且是騎兵直接過來,跟之前擺在敵將指揮台前方,配著短兵、盾牌與足量弓矢的那兩個猛安根本不是一回事。

而很快,這支部隊的意圖也被察覺,他們以散兵形式縱馬沖入宋軍射程內,卻在已經被填了大半的護城壕溝前下馬,然後分散越過壕溝,攀爬羊馬牆……很顯然,就是要弄懂羊馬牆後的故事。

當然了,沒什么故事,只是一道簡單的壕溝罷了!南陽城的羊馬牆內外,各自有一道壕溝!雙層的,這本就是陳規的城防建設核心思想,能多一層就絕不少一層,而他也沒指望當成什么秘密武器。

實際上,羊馬牆後面的這道內壕溝,明顯是臨時挖成的,根本沒外面深,也沒外面寬,溝底的冰也沒外面那么壯觀,只是足以給攻城的金人造成巨大的麻煩罷了!

外面的壕溝算是地道的護城河。

護城河嘛,填唄。上萬人填了三四日,再加上今日好不容易結了厚冰,金人終於翻了過來,卻又落入另一個鋪滿了冰棱的壕溝!

那該怎么辦?

實際上,完顏彀英甫一翻過來滑落溝底,便在思索這個簡單的問題,而他很快就得出了一個最直接的答案——爬回去。

再從那個有點厚的羊馬牆上爬回去就是了,反正只要沒有十幾個克敵弓、神臂弓什么的瞄准他,憑他身上雙層鐵甲,足以應對。

然而,好不容易頂著箭雨從已經有不少屍體的內壕溝爬上去,來到狹窄的牆底部分,完顏彀英卻驚愕發現,這道牆居然長高了?!

在外面輕松一躍便翻進來的這道羊馬牆,從里面踩著好幾具屍首,卻居然遠遠夠不著能施力的地方?

鬧鬼了嗎?

「居然有此奇效!」

和早上怒氣沖沖,看誰都心煩的樣子漸漸不同,眼見著足足數百精銳金軍甲士自投羅網一般陷到這個陷阱之中,雖然不知道其中還有一條不小的魚,但憋了一上午的呂頤浩呂相公也還是難得心情舒暢,連站起身來一邊探頭去看一邊捋胡子的姿態都順暢了不少。「這個內低外高的法子也是陳尚書所思?」

「不是。」干脆墊著腳站到椅子上的閻孝忠脫口而出。「內壕這種東西是陳尚書素來喜歡的,但羊馬牆內外高低不同卻非他所能想到。」

「無論是誰,當賞!」呂樞相大手一揮,分外大方。「雖是雕蟲小技,不足掛齒,卻也得了一二分狡猾之態,值此初戰告捷,尤可大賞。」

黑瘦的閻孝忠在椅子上看了看站起身來的呂頤浩,又看了看對方身側之人,卻是干脆在椅子上拱手,然後直言相告:「好教呂相公知道,下官參修城防,所知甚詳,正是你身側之人得了這一二分狡猾之態。」

眾人愕然相顧,本能去看呂頤浩,便是呂頤浩也本能去看自己身側之人,然而眾人一起望去,卻發現呂頤浩左邊乃是另一位探頭探腦,且近幾日全無言語的呂相公,便各自搖頭,然後又往呂樞相右側去看……而彼處,赫然是依舊攏手不言,置若罔聞的趙官家。

ps:重新做人的早上章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