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或言南北(1 / 2)

紹宋 榴彈怕水 2390 字 2020-06-18

晚間的時候,趙玖是在長社城內看到蒲察鶻拔魯首級的,對此,他的第一反應自然是有些驚異,因為趙官家一時不能理解為什么會是撻懶逃走,這個人死掉?

但很快,當得知大?也被人目睹逃出生天後,趙玖反而沒有多余心思了,因為這么一來他這個工科狗就覺得合理了,而合理了自然也就心氣順了——按照趙官家的合理化推測,這三個金軍主將的命運充分說明,逆勢之時,往往是懦弱者得生,尚有勇氣者臨死。

實際上,並不能說趙官家的理論是胡咧咧,因為之前數年間,尤其是靖康年間,這個道理已經被宋軍和大宋高層給驗證了無數次……像韓世忠這種強行靠著水平活下來的,那只能說是真有種。

怎么說呢?見過首級,確定了李逵和牛皋二人的功勞,盡管對沒能抓獲完顏撻懶有些失望……畢竟,按照完顏撻懶今日的表現,一旦拿下很可能是活捉,到時候可操作的空間就太大了,意義也非同凡響……但不管如何,經此大勝,有此斬獲,從最高級軍官到金軍主力數量,再到成功戰略解圍,這一戰的成果還是無話可說的。

而照理說,當此之時,趙官家應該好好坐下來與這些有名有姓的『名將』交流一下感情,探討一下此戰的意義,論功行賞、封官許願之後順勢收一波忠心,說不得還可以吟一首『易安居士舊詩』,以助雅興。

但事實上,趙官家來不及去做這些,便陷入到了新的疑難之中——戰爭還在繼續,他必須要利用這次冒險出擊成功的政治影響和軍事先機,進一步擴大戰果才行。

而這,就勢必牽扯到戰略抉擇的問題。

現在回頭來看,這次宋金大戰,趙玖一開始明顯是缺乏戰略決斷的,表現的極為被動。相對而言,反倒是之前的完顏兀術,這廝在朱家曲鎮埋伏韓世忠成功,然後迅速南下,圍困了五河諸城,並前驅扼住了南陽,逼得趙玖不得不豁出命來來此搏一搏國運……不管南陽城如何堅固,那位四太子又如何受挫於城下,但從戰略上來說,兀術還是沒有問題的。

那么回到眼前,趙玖現在必須面對的問題其實很簡單,接下來,部隊朝哪里去?

回到跟前,趙官家留牛皋、李逵還有其余今日表現出眾的幾名軍官一起在堂上用了些餐,然後便讓這些人回去安撫部眾、養傷休息,卻留下了這次從軍而來的胡寅、林景默、萬俟卨、劉晏四人,還有韓世忠、岳飛、王彥三將,眾人心下會意,知道這是要商討要事。

實際上,劉晏、萬俟卨二人早已經主動起身避席……他們留在這里是因為隨從官家一路從南陽到此,卻非是有資格參與戰略決斷,尤其是這個決斷需要迅速做出,沒法花時間細細討論,不是所謂廣納言路的時候。

「此事簡單!」劉晏、萬俟卨二人剛一起身,韓世忠便當仁不讓,直接扶著自己的玉帶,在案後昂首挺胸出言。「南陽是去不得的……」

「南陽為何去不得?」誰料,韓世忠剛剛開口,便被一人打斷,眾人循聲望去,卻見正是御史中丞胡寅。

話說,韓世忠今日出了一口攢了三個月的怨氣不提,關鍵是見到趙官家親自來救,情知官家是真視他為腰膽心腹的,所以自從見到趙官家本人以後,那股子陝北味的潑皮義氣涌上來,早就振奮莫名了。

後來官家入城後,他更是專門將那副玉帶系上,語氣中儼然又是那副『天下先』的味道,之前對上岳飛、王彥、東京留守司各部軍官,處置分劃軍務時干脆直接拿出了上司嘴臉……這其實沒什么問題,他本就是此間唯一建節之將,地位、資歷、官職,甚至實打實的聖眷,都遠超王彥、岳飛,甚至隱隱間是兩國公認的大宋第一大將……之前他不在,岳飛布置大略,王彥部下都有不滿,而如今他韓良臣既然出來,那敢問他不處置誰來處置?

只能說,唯獨官家本人在此坐鎮,未免稍顯潑皮過了頭而已……但考慮到他被圍了兩三個月,一朝脫得牢籠,也無人計較。

不過,即便是韓世忠,面對著胡寅也是有些心里發麻的,因為這倆人有故事。

而頓了片刻後,這韓太尉到底是老老實實做了一點解釋:「胡老弟不曉得,今日咱們五打一都不穩妥,而完顏兀術那里,須有三萬騎,今日兩倍數的猛安,還都是拔離速、韓常等金國名將所領,如何能往南陽去?何況經此大戰,士卒傷亡頗多。」

胡寅微微一怔,儼然還是有些不太懂……這不是打了勝仗士氣如虹嗎?

「非只如此。」王彥也對胡寅這個座中唯一一位紫袍文官頗顯尊重。「好教中丞知道,其實我軍兵馬數量稍多,雖得繳獲,但糧草還是有些不濟,偏偏眼下郾城、方城、襄城、西平又尚未解圍……故此,若強要去南陽城下支援,便只能求一個速戰速決,而一旦不能成功,便要被金軍盡數擊破於路途之中。」

王彥既然開口,岳飛自然不由猶豫了一下……他是第一次接觸到這個層面的會議,之前一日,趙官家凡事一言而決,任他施為,固然痛快。但今日冷靜下來,仔細環顧,卻才發現自己是此處官職最低、資歷最淺、年紀最小一個,甚至韓世忠在此,他連軍事水平都未必敢自誇,那似乎說什么都沒大意思。

不過,反過來一想,昨日趙官家直入營中,尋得自己,便將國運相托,雖有窮途末路嫌疑,卻也足顯信重了。

於是,稍微思索了一下後,岳鵬舉還是小心出言提醒了一下這位號稱半相、同時也是當日在御前舉薦自己出任鎮撫使的恩相:

「中丞,恕下官直言,今日之勝不可輕易復行……今日之事,乃是我軍為杜充所累,戰機盡失,把握全無,眼看著大局將壞,官家才孤身至此,行孤注一擲之舉……」

「好了!」

胡寅忍過了韓世忠,又忍過了王彥,此時見到是自己昔日舉薦上來的岳飛,卻是終於不用再忍,即刻打斷對方。「我知道南陽不可戰了!」

這脾氣發的不明不白,也就是悶聲不吭的小林學士和站在那里的萬俟卨算是猜到一點緣由,大約明白這是胡明仲受夠了『不知兵』的標簽,有心改正,偏偏三將如此姿態又坐實他『誤國誤軍』的名頭,所以才難得失態。

然而,這種思維兩個文官精英懂,韓世忠和王彥都不懂,初次接觸到如此高層的岳飛更不懂,還以為自己犯了什么忌諱,惹到了這位恩相呢!

唯獨這位恩相位高權重,乃是席間唯一一位紫袍文官大員,真要做決斷,按照以往的認知,比韓世忠都頂用,所以岳飛便是心中有氣,甚至有些委屈,可為了大局,也只能勉力低聲,小心再勸:

「中丞,其實南陽去不得還有一重……如今完顏撻懶北撤,他手上十個猛安,匯集了耶律馬五後便有十七八個猛安,依然戰力不弱,南北皆有敵,那么無論南下或北上都須分兵以阻攔另一邊,以防二者合流……而一旦分兵,如何還能與南陽強敵相對?」

胡寅何等人物,不牽扯軍事的時候,此人絕對是趙官家身前數一數二的精英人物,此時見到岳飛如此表情與語氣,哪里還不懂對方心思?偏偏又不好再發作引起誤會,所以只能硬生生的看著對方給自己小心『講解』,好像他真能當著官家面干涉軍事一般。

但暗地里,卻早已經氣的渾身冰冷,一雙手也在案下發抖。

岳飛小心說完,再看胡寅,見到對方不再言語,方才放心,殊不知他家恩相已經氣急敗壞了。

不過,幸虧韓世忠也忍耐不住,卻是順勢接著岳飛剛才的話繼續言道:「其實小岳將軍與王將軍之前言語已經很有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