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獨恥事干謁(1 / 2)

紹宋 榴彈怕水 1806 字 2020-06-18

「說謀逆未免言之過早。」

宇文虛中嘆了口氣。「最起碼他還知道要請示我這個樞密院副使,才能去殺一個經略使,只能算是進言讓我這個相公去殺經略使。而且,如我所料未差,他此番欲殺王庶,多少只是為了兼並王庶殘部,統一兵權……但此人性格跋扈,再加上此番完顏婁室入侵陝北,王庶又大敗而歸,使此輩在前線再無人可制,所以才會反意漸滋。」

這宇文相公真是太過優柔了,無論如何,你一個下屬軍將,想著殺直屬上司,而且還是武將殺經略使,這簡直聞所未聞,只要有了這個想法,這個人不算謀逆那也是謀逆了。

一念至此,萬俟卨心中對宇文虛中不禁有了一絲不屑姿態,但面上卻嚴肅以對,並旋即改口:

「相公貼切,正是這『反意漸滋』四字……沒有誰是一開始便敢造反的,但情勢如此,又無人可制,這廝反意便只能越來越強,日後遲早生亂!」

宇文虛中連連頷首:「所以,我的意思是,無論如何,曲端都已不可大用,再加上王燮無能、王庶兵馬盡喪,這三人之事也無須你們再來聞訊查探了,不如且回東京,讓官家和中樞諸公早下決斷,定下關西新策,至於王庶,我自會想法子用朝廷名義將他從曲端軍中救出……」

聞得此言,萬俟卨心中愈發感嘆,可憐自己此行沿途辛苦,最終卻又無功而返,著實可惜,但面上卻是連連頷首,口稱相公安排妥當。

然後,二人卻是齊齊看向了此行正使,御史中丞胡寅,只等此人點頭,便要折返東京。

孰料,胡明仲稍作猶豫之後,卻開口說了一件別的事情:「相公是京東人士,可知道劉逆悍然稱偽帝一事?」

「這怎么可能不知?」宇文虛中一時苦笑。「胡中丞想說什么?」

「年初交戰時,在下曾與小林學士交談,他有一語讓我思索至今。」胡寅看了一眼萬俟卨,引得後者心中微動。「具體言語便不說了,但意思卻是清楚的……那便是靖康以來,前後多年,天下其實已經重陷亂世,官家自南京登基,輾轉反側,從無到有,固然紹建朝堂,使國家頗有起色,但恰如光武中興,前漢之制實不能應之後漢……」

宇文虛中怔了一下,但立即頷首:「其實胡中丞不必遮掩,我也是這般想的……時勢流轉,祖宗家法確不可恃。」

這次,輪到胡寅稍微一怔了,但很快他就繼續言道:「相公心里清楚便好,下官的意思是,如今之世,連正經的進士及第都可以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堪稱風俗盡壞,而對於武官又何必還按照昔日情形來看呢?」

這曲端都要反了,還什么昔日情形?!

萬俟卨心中無語,面上不變:「中丞所言其實也有理。」

「官家曾有一言,他說若能抗金,萬事他都能忍。」胡寅先沒有理會萬俟卨,而是繼續朝宇文虛中懇切言道。「宇文相公,眼下的情形是,無論如何,曲端都在前線穩住了局勢……便是他野心真不可遏,真存了割據逆反之心,也未必不能用!」

宇文虛中捻須頷首:「確實如此。」

「而且,曲端縱有逆心,其部眾卻都是朝廷官兵,從他請示相公去殺王經略來看,他在軍中未必威望卓著到一言九鼎的境地,何況關西這里事關重大,曲端便是徹底不能用,也當尋可用之人托起局面……」胡明仲繼續言道,卻又懇切看向了萬俟卨。

「所以,胡中丞還是想去軍中親自一行,看看能不能做點事情?」不等萬俟卨回應,一旁宇文虛中哪里聽不出來對方意思,便直接問破。

話說至此處,胡寅終於嘆氣:

「其實我也不瞞相公,國家艱難,正乏做事之人,而在下區區一書生,早年曾憑血勇之氣,荒唐上書,讓官家不要登基,方才有了一點名聲,得以為官。後來承蒙官家不棄,拔於近侍,三十歲便為中丞,細細數來,多是靠資歷、進言所取,生平並無一點實績,甚至軍事上多有荒唐言論……所以此行實不願無功而返。」

「那中丞便去吧!」宇文虛中直接點頭,他其實非常理解對方的心態,因為靖康前的他也是同一般所謂清流人物,而靖康後卻是存了慚愧之意,方想拼了命來為國家做點事情,卻又總是做不大好。「正好以朝廷使者名義將王經略救出來,也好趁機探查清楚曲端心意與他軍中概況,但無論如何,務必以保全自身為上……須知,你是大宋御史中丞,自身安危便事關重大。」

胡明仲趕緊起身,重重一揖。

一旁萬俟卨心中嘆了口氣,也跟著起身一揖。

話說,萬俟卨的心思有點奇怪,以他的察言觀色水准,自然是一開始就聽出了胡明仲的意思,然後一開始也是不大願意跟著對方一起冒險的。

但不知為何,當胡寅在那里跟宇文虛中表明心跡之時,他卻順水推舟,沒有做任何阻攔。這不僅僅是他位卑言輕,在相公和中丞之間說不上話,更是發自內心的一種的順水推舟,覺得這么走一遭,恐怕也不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