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瀟灑送日月(1 / 2)

紹宋 榴彈怕水 2471 字 2020-06-18

話說,胡寅、萬俟卨、黃知縣、韓統領四人擠在一個狹小牢房之內,雖然無人敢怠慢,更有吳玠小心遣人來打掃,但正值夏日,這種地方有些東西不是打掃就能解決的。

一個自然排便帶來的騷臭味,另一個是在整個大牢中滋生的蚊子、虱子之類的玩意。

而曲端一身完備甲胄進入大牢,並大馬金刀的在這間牢房前面盤腿坐下之時,里面四人正迎著牢房微光在那里相互幫忙捉虱子呢。

當然了,看到此人進入,吳玠又與另一名高階將官扶刀立到了此人左右兩側身後,情知是何人到了之後的四人便即刻停手,繼而正色起來。

韓統領與黃知縣格外知趣,早早躲到角落里,而胡寅與萬俟卨卻在曲端對面正襟危坐,並相互以目光交流……僅僅是從曲端到此,然後身上兵器落到了吳玠手中這個結果,他們便足以推斷出很多東西了。

比如說,關西軍心還是向著朝廷多一些的;

還比如說,曲端很可能真的只是跋扈過了頭,而不是造反,否則不至於輕易到此……吳玠是來通報過他的計劃的。

「我有何罪,要受此折辱?」

孰料,雙方坐定,居然是曲端率先開口,且尚未通名便冷冷相詢對面柵欄之後的二人。

原本准備了一肚子話的胡寅措手不及,倒是萬俟卨微微捻須冷笑,絲毫不亂:「我等在牢中,渾身臟污,只能捉虱子度日,閣下在牢外,金盔銀甲錦袍,只是去了兵器而已,如何反是你受折辱?」

曲端微微一怔,旋即改口:「那好,下官涇原路都統、知延安府曲端,敢問中丞,我有何罪?要被污蔑造反?」

萬俟卨扭頭去看胡寅。

而胡寅這時候也反應過來,卻是在牢中端坐,面無表情相詢:「我想問一問曲都統,身為都統制官和延安知府,卻扣押自己正經上司經略使王庶,然後還想殺掉他,宇文相公不同意後就強行留下了經略使的印信,驅趕了經略使本人出境,這是實情嗎?」

「是實情!」曲端昂然做答,事到如今,這些事情根本瞞不住人。

「為何如此?」胡寅嚴肅追問。「你不知道如此作為,形同謀逆嗎?」

「王庶無能,非我不能收拾局面,這與造反何干?」曲端昂然相對。「其人喪師辱國至此,我欲殺之以謝天下,卻反而因為長安的宇文相公不同意便輕易放過了他,只是將他逐出鄜州,這不正好證明我對國家忠心耿耿嗎?」

旁邊吳玠、吳璘兄弟,還有牢內黃知縣、韓統領等人都已經聽呆了……好嘛,且不說什么按照品級大小,王庶是你上級,只說人家一個延鄜路經略使,你沒殺成,在延安淪陷的情況下被你扒了官印攆出鄜州,為何還能理直氣壯,覺得沒有問題?

「天下哪有下屬軟禁、驅除上司出駐地的道理?」胡寅強壓怒氣相對。「莫說你還起了殺意。」

「他喪師辱國!」曲端依舊端坐昂然。「陝北人人欲殺之!」

「他喪師辱國,不是因為你不聽調遣,不去參戰所致嗎?」胡寅終於按不住臉上表情了,看來不是人人都能學的趙官家那種裝木偶的本事。

「一聽你這言語,便知道又是一個如李綱、王庶一般的不知兵廢物!」曲端以手指向胡寅,厲聲相對。「完顏婁室數萬精兵擺在那里,王燮是個一接戰就只會跑的盜匪,我手上不過一萬多精銳,乃是關西兵馬的種子,本就該沿山區布防,層層遲滯後退,以作保全……怎么能真按照王庶的意思斷送在延安?你可知,若依著你和王庶的那種道理,當日貿然參戰,整個關西都已經被完顏婁室拿下了!你這廢物連牢房都沒處坐!」

胡寅被罵的懵在當場,周圍人也都愕然,而這曲大卻繼續宣泄不停:

「你們怎么就不懂,關西眼下這局面,根本就是我一力保全的?!而如你、如王庶、如李綱這種不知兵的廢物,軍事上每多一句嘴,前線便要多損失成千上萬的士卒性命,國家便要少十年國運?!國家有如此禍患,百姓遭這等罹難,皇室受那般羞辱,金人只占三分緣故,你們這些紙上談兵的文官廢物,卻要占七分以上!如無你們,連靖康之變都不會有的,如今卻來說我?!」

胡寅面色漲紅,氣息難平,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牢內牢外,莫說此處七八個人,便是其他牢房內陪坐的樞密院侍從、御營軍士也都全然鴉雀無聲。

最後,倒是萬俟卨看不過去,忍不住插了句嘴:「焉能對中丞如此無禮?」

此言一出,曲端當即愕然,繼而振甲起身,然後面朝吳玠,並以手指向牢內胡寅詢問:「這個年輕的才是御史中丞胡寅?不是樞密院參軍萬俟卨?」

「不是!」吳玠無奈做答。「剛剛說話的才是萬俟參軍,至於中丞,薛豐便是因為中丞年輕,才誤以為是假的……」

「薛豐真是無辜。」曲端回頭看了眼身後牢內上了枷鎖,此刻早已經看傻了的薛豐,不由微微吸氣發笑,卻又口音發顫。「若我是他,遇到這種中丞,早就一刀殺了,何至於留下來禍害天下?」

胡寅連雙目都已經漲紅。

而曲端卻理都不理牢內之人了,只是對吳玠繼續言語:「大吳,你看到沒有……我從軍二十載,你從軍十七載,為國家出生入死,多少次豁出性命,卻只是一個都統、一個都監,而這等人,只因為讀的幾句書,雖於國家無半點用處,卻能三十歲便能做到半相,還能一言定你我生死……何其不公?」

吳玠欲言又止。

但曲大卻旋即搖頭,自己更正了說法:「不對,若說讀書,你跟我也都是讀過書的人,我還能作詩吟賦,為何不見四十歲做個樞密副使?這種人十之八九是靠著在官家身前親近,才得高位的,而今日你們兄弟卻將我的性命交給了這種人?」

莫說吳玠,牢內外其余人全都不知道該如何接口了,而胡寅這個當事人偏偏早已經氣息不穩,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也罷。」曲端再度嘆氣,卻似乎是冷靜了下來,然後扭頭相對牢內的胡寅。「我曲大自詡將才,自問忠忱,若遇到正經大臣,自願辯駁,但遇到你這種人,卻是辯都不願辯的,你說我是造反便造反好了,想尋借口殺我便殺了好了,我都無一言……只是有一句話要告訴你,我與王庶、王燮之間,誰是誤國之輩,誰又是廢物無能之輩,然後又是誰拼盡全力穩住了關西半壁,關西五路百姓士民自然知道,這關西五路河山也自然看的明白……你這種人須堵不了悠悠之口!而昭昭史冊,將來也自會與我一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