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杏林(1 / 2)

紹宋 榴彈怕水 2670 字 2020-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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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議和風波再起以後,趙官家難得公開露了一次面,卻反而加劇了東京城內氣氛的凝重感與緊張感,甚至將之延續到了地方之上。

須知道,那日景福宮大宴,在場人士雖然不多,卻有許多剛剛返回東京的太上道君皇帝妃嬪,而她們當晚便按照官家口諭得以與各自娘家人相見,所以席中故事根本就是沒法遮掩的。

而趙官家那句『每與操反,事乃可成耳』,也幾乎是隨著蠟燭、一百只羊什么的立即傳遍了整個東京。

這些人中,如無子嗣、且與韋太後為結拜姐妹的喬貴太妃當晚見到自己侄子一家後,釋然下來,卻又感慨言道,說是官家應該是『以邢皇後之死歸怨於二聖與諸姐妹』。

至於鄭太後當日在延福宮召見了假侄子鄭億年、真侄子鄭藻後,也『喟然嘆之』,只說官家竟然視二聖為仇寇。

當然,鄭太後和喬貴太妃都沒有子嗣,而且都有身份所恃,說話還能講點道理,至於其余那些太上道君皇帝有名號的妃嬪,就表現不一了……她們有的沒子女,有的女兒已經回來,有的卻有兒子尚在北面……前兩者還能淡然點,可那些有兒子在北面的,明顯情緒不對路,生怕官家順道把她們兒子怎么怎么著了。而憂心之下,卻是反應過度,有的是一句話不敢說,只是哭哭啼啼不停,有的卻是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說什么二聖與諸位親王回來,怕是活不過三五日雲雲。

種種言語,再經傳播,自然更加變得離奇荒誕……而這其中,自然免不了有趙官家厭惡這些母妃失節,所以刻意羞辱的惡俗言論與自我傳播的類似於盪婦羞辱之類的段子。

而再往後幾日,隨著現實矛盾爆發,事情卻變得更加荒悖起來。

話說,太上道君皇帝的妃嬪太多了,當日靖康之變中被抓走的有名號的就有一百四五,中間流落、死亡的大半,依然回來了好幾十,可與此同時,整個宮中的太監、宮女也不過區區數百,多數都在揚州,而這幾十位有名號的『母妃』回來,除了兩位太後、三位貴妃外,哪里還有人手伺候?

雖說都是五國城回來,再簡朴也能忍,但畢竟回來了不是,畢竟是『母妃』不是,怎么可能讓她們自己動手打掃房間、擔水做飯呢?

於是乎,未過兩日,趙官家便正式下旨,讓兩位太後做主,許諸位太妃嬪各自歸娘家安居,當然,願居京城宮內者可居京城,願往揚州、南陽養老者則往揚州、南陽行宮處居住,有兒子未歸的,也可以等到兒子回來再做他論。

這個處置,咋一看來跟之前那些公主的處置並無二樣,而且似乎也挑不出毛病來。但實際上,稍有常識的人稍微一想便能明白其中一個巨大的問題,那就是這些太妃嬪個個都是有丈夫的!有丈夫的人,肯定跟丈夫一起居住……你讓她們各回各家,然後分別往三個地方養老是怎么一回事?

當太上道君皇帝是死人嗎?!

當日便有人上奏說不妥當。

非只如此,事情傳揚開來,很快就有南方豪富家庭出身的官員,主動上書捐出家資數萬貫,乃是說知道官家那里簡朴,確實沒錢,願意捐錢讓天子盡孝。

而且此舉很快引來仿效,短短數日內,東京內外,連著周邊地方上捐的錢就有幾十萬貫……只能說,戰亂沒有過淮河,對於淮河以南的大家豪門而言,上百年的積攢還是很可觀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不只是錢的事情,恐怕還有勸諫官家那句『每與操反』的意思,所以,宮中只是沉默,並未應答。

但很快,都省,或者說秘閣那邊不知為何,卻主動攬過了此事,乃是以都省名義,一面發出堂令呵斥指責這些官員擅自干涉天家事,一面卻又主動分劃財政,留下了一筆專門的款子,給諸位太妃安置、遷徙、置辦使用。

按照都省的意思,官家這種處置居然沒有問題的,只不過是稍微小氣了一點?!

而接下來,更讓人感到摸不著頭腦的事情出現了,秘閣之中,很快爆發了一次激烈的沖突,原因是趙鼎和張浚這兩個最大的實權宰執,居然要在秘閣中合議,然後主動上書官家,請鄭太後往南陽居住!

鄭太後是太上道君皇帝的正宮,政治地位毋庸置疑,居然也要往南陽居住,其中的政治語言太過驚人,當即引起很多儒臣反彈,不止是預想中的御史中丞李光,素來對趙鼎言無不從的吏部尚書劉大中、判少府監張戒,被張浚提拔的大理寺卿王縉、禮部侍郎何常也都反對。

趙張二人其實也是無奈,兩位太後的歸來,外加那句『每與操反』,幾乎是讓二人進一步認定了某種危險性,他們此舉根本就是為了規避這種危險,偏偏又不可能將理由說破,這才引起爭執。

最後,二人徹底無奈,便干脆拿出宰執威勢,拋開秘閣,直接上奏。不僅如此,他們二人更是親自請求往後宮謁見天子與鄭太後,以圖當面勸說。

事情傳開,朝野一時震動,民間各自傳言再度喧囂其上。

「怎么說?」

那日露面以後,趙玖沒有再拒絕露面,兩位宰執一起見到了官家,而這一次,會面的地點改成武學,也就是延福宮的最西側區域。

不過很顯然,君臣相見,趙官家的注意力似乎並不在兩位宰執身上。

「臣……」

趙鼎當仁不讓,便要說出早已經想好的言語,但不知為何,他也好、一旁的張浚也罷,二人目光始終無法脫離趙官家身前的那套占地面積龐大的玩意。

那是一套木刻的立體地圖,雖然還很粗陋,但基本的大河大江、主要城市、山脈還是有的,兩位宰執學富五車,自然知道這明顯是按照《禹貢圖》來的。

「兩位相公也覺得有意思吧?」

趙玖難得展示出了得意之態。「這是朕之前補《禹貢圖》時想到的……朕補地圖時才知道,原來宮中之前正經用到的大地圖都是木刻的,平日拆分收藏,用時拼湊起來,而朕當日在關西就曾想著按照馬援堆米成山的套路,做個類似的玩意,只是當時關中、河南都很殘破,未及尋得合適工匠,卻不料近日閑下來,卻反而成了。朕叫它沙盤!」

趙官家當然會得意,因為按照一些高端網絡小說的說法,這玩意一出來,配合著軍醫制度的推行,整個大宋朝的軍隊立即就能得到組織度加五的超高buff,便是滅西夏也不在話下了。

當然了,未免有些木匠皇帝的感覺。

不過,趙鼎和張浚二人看了半晌,只覺得這官家又在暗示北伐,所以,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不叫圖盤或者米盤又或者木盤,卻也只能頷首,不好勸諫的。

「還有一個好東西。」

趙玖見狀愈發得意,卻是帶著兩位宰相來到這殿上一側。

這里只有一個簡單的大木桌,桌面四面包邊,看起來似乎正是用來盛放那些木刻圖的專用木桌,但桌上卻沒有木刻,只有幾根木桿和一堆磨圓了的顏色不一的石球……

「官家,臣……臣等無知。」趙鼎看了半晌,與張浚面面相對,卻無論如何都不知道這是做什么的了。

「這是桌球!」趙官家幾乎眉飛色舞起來,儼然是連番的發明創造給他帶來了海量的快樂。「乃是做沙盤地圖中得到的主意,兩人輪番以白球擊打黑球,落袋為分!若是覺得簡單,還可以多弄些五顏六色的球,或者干脆在球上標分……」

「官家,還請不要玩物喪志!」趙鼎終於忍不下去了。「沙盤是沙盤,到底是軍國器物,此物算什么?」

趙玖當即負手大笑,卻又直接出了這偏殿,然後方才在殿門處立身笑言:「相公何必發怒,朕這一個多月不做事情,你們不是將朝政處置的妥妥當當嗎?」

言罷,復又負手而行,往殿外繼續行去。

趙張二人看到官家只是在開玩笑,各自松了一口氣之余,也趕緊追出殿外。

且說,武學所占的這處偏殿側後乃是一座小山,山上整齊劃一,滿是移植過來的成年杏樹,連一處雜木都無。時值夏日,杏樹果實累累,光影之下,風吹葉搖,帶起紅橙色的果實連串晃動,有引來果實天然香氣彌漫清涼林間。

當此之時,趙官家一身素白便服之前,兩位宰執紫袍在後,順著石階登山,至山巔後,遙看四周樓台亭閣,半為杏樹遮掩,半露輪廓顯現……說實話,若非楊沂中帶御前班直在側,而小山另一側的靶場中尚有武學子弟在練習射箭,此處幾乎不似人間。

實際上,饒是趙鼎久歷宦海,張浚蜀中富豪,又何曾到過這般地方,一時間也是看的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