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騎步(1 / 2)

紹宋 榴彈怕水 3136 字 2020-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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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兩軍相距二十里。

但大半個時辰後,隨著兩軍按照行軍序列向前方有序列陣完畢,卻又只是相距十五六里了,只能說,二十里的距離,對於雙方各自數萬大軍,加一起六萬之眾來說,實在不是一個太遠的距離。

而距離的拉近,又同時意味著兩件事情,那就是雙方情報獲取頻率的提高,以及情報獲取難度的提升……這二者之間並不矛盾,因為雙方哨騎之間的交戰頻率與血腥程度也在直線上升。

換言之,雙方事實上已經開始前哨站了。

回到眼前,對岳飛來說,新的情報自然是讓他喜憂參半:

憂的是,在這么一場有進無退的戰斗中,李成同樣意識到了問題所在,沒有半分動搖,而這則意味著今天必然會誕生一場短時間內大量流血、負傷與死亡的戰斗,哪怕是勝者也要付出相當的代價。

喜的是,隨著哨騎往來不斷,岳飛方才得知,李成部雖然在數量上幾乎兩部於御營前軍所部,部隊齊整程度上也暗示了相當的訓練量與軍紀,但無論如何部隊的精銳程度與裝備水平還是遠遠比不上御營前軍的……哨騎清楚說明,偽齊軍陣後方鐵甲數量急劇減少,取而代之的是披著皮甲的部隊,最後還有相當數量的無甲部隊,宛如民夫。

這才是合情合理的,畢竟,京東這地方再是膏腴之地,人口再多,而李成哪怕是如死掉的孔彥舟那般搜刮徹底,可又要養兵,又要養士,又要跟金人換馬的,就肯定會有短板。

甲胄不足,部隊戰力不一,便是一個根本上的破綻。

當然了,與此同時,李成那邊卻也是有些喜憂參半之態的:

喜的自然是發現對方兵力較少,騎兵尤其少,自己有萬余騎,而對方只有區區三四千騎;而憂慮的當然也是對方士氣如虹、隊形嚴整,而且披甲率高到嚇人……如果哨騎所言不虛的話,那身前這支御營兵馬,其披甲率幾乎可以說僅次於當日吾山戰場上他遇到的那支御前班直了。

但是,這支部隊有兩萬左右。

「主公!」

一將自前方躍馬而來,就在馬上相對。「哨騎說前方趙宋御營兵馬打的是岳字大旗,莫不是耍詐?按著邸報上的說法,岳飛不該來的這般快吧?俺看兵馬也只兩萬……說不得是張俊部將裝的!」

「必然是岳飛。」李成面色嚴肅,勒馬在原地回轉。「其他人擺不出這般架勢,也無這般多、這般齊整的鐵甲軍士,也就是岳飛,跟我一般願意將錢糧全都砸到軍伍里。」

「趙宋官軍戰馬來的少,鐵甲自然多些。」那將醒悟,但旋即再問。「主公,既然是岳飛……果然要戰嗎?如此架勢,一旦潰了,便是滿盤皆輸的局勢,屆時依著那訛魯補的言語,退到河北,咱們沒了本錢又該如何?」

李成當即大怒:「耿二,大戰在前,你不想著好生打贏這一仗,反想著敗了去河北嗎?!大小眼有甚可怕?他此時來此,豈不是正應了疲憊之師?咱們卻是不可當的歸師!」

那耿二,也就是李成早年在河北南下路上收服的所謂義軍首領耿堅了,聞言在馬上一低頭,復又勒馬在地上盤旋了一圈,方才再問:「若是這般,主公可有軍令頒下?」

李成愈發大怒:「如此局勢,無外乎騎兵居左右,兜住步兵並立向前而已,哪有什么軍令?便是有軍令,也只一句話……非得令,不得後退!不得私自脫離本部!」

耿堅不敢再多說,直接折身往前軍而去,而李成怒極之後,復又有些緊張,卻又看向身側二將,一個喚做徐文,一個喚做郭仲威。

其中,徐文是京東密州人(現山東日照到高密一帶),也曾割據一方,算是密州那邊的小股半獨立勢力,只是堯山戰後,天下震動,人心導向再度起了波折,如今密州早已經被張俊用拉攏、勸降的方式漸漸全盤掌握,而此人卻是個有野心的,不故密州老兄弟李逵和沂州土豪扈成的拉攏,幾乎算是一意孤行、孤身投了李成……原本他以為能接手李成手中杜彥、吳順殘余的密州兵,卻不料反而做了對方身側親衛大將。

而郭仲威則是淮上豪俠,昔日李成流浪時遇到收復的兄弟之一,乃是一開始的親衛大將。

而這二人,說來不知道是這年頭比較流行還是怎么樣,和濟南府被劉豫謀害的官軍大將關勝一樣,都綽號『大刀』……徐文綽號徐大刀,郭仲威綽號郭大刀,兩把大刀一起管著李成部的長刀騎兵,也算是名副其實了。

平素里,李成都是拿話本里曹操身側典韋、許褚來對比的。

閑話少說,李成呵斥走耿堅,復又在自己身側兩把大刀身上一打轉,卻又猶豫了起來……原因很簡單,他想派人去前面督戰,卻不知道該用誰好。

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此時不說戰場具體情況,只說倉促建業的李成軍中,也跟歷史上混亂時期的所有新興軍閥一樣,形成了派系……而大部分派系,基本上都是圍繞著外來與本地的地域之爭而劃分的。

李成本人是河北人,靖康大亂,他自河北南下,然後在淮上饒了一圈,最後為時勢所迫,落腳在京東,在京東建立了根基,所以他軍中大約可以分為河北流亡兄弟與京東本土大豪兩大派系。

其實平心而論,李成自詡梟雄,治軍拿人也都是很有一套的,對待士卒,他是士卒不吃他不吃,士卒不眠他不眠,行軍遇雨雨具不足他便是第一個淋雨之人,掌軍作戰也從來不忌憚親自上陣;對待這些首領,他平素里也能做到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然後賞罰分明,公平使用。

真就是大宋和大金兩個混賬玩意,不願意給這位機會,否則以此人水准說不得真就能捏合起一個勢力,然後成一個太祖般的人物,哪像此時躲在東京城里的某位官家,想整個世祖都難?

不過話反過來說,英雄既然要靠時勢,那如今時勢不佳,李成自然也就沒奈何……大金就是兵強馬壯,大宋就是地大人多,莫說此人了,真換個劉邦這時候空降過來,說不得也的老老實實在淮北做個地方忠義社的社頭。

同樣的道理,李成固然梟雄,但眼下局勢卻也容不得他放肆。

數月之內,先是議和風聲再起,那時候起,京東本地出身的將領、部隊便有些陰奉陽違起來;後來,議和的事情不可遮掩,金人倒也挺實在,直接開出了允許李成率部分精銳部隊北返,屆時正式授予李成世襲猛安的身份,行軍萬戶的腰牌,往德州、棣州一帶駐扎的條件……結果就是連隊伍中的河北人心都有些渙散。

天下亂了好幾年了,眼瞅著大事不能成,反而有南北並立的局勢,回家混個官身又如何?

坦誠說,那個時候,即便是李成本人都快要在大勢之下絕望了,他之前兩個月間大約就是不停在跟金人說條件,所謂希望能多保持一些獨立性、多留一些部隊、多劃分一些地盤什么的。

然而,金人哪里會給他這么多臉?說來說去,也不可能讓他越過金國開國大將、漢人萬戶王伯龍的成例。

燕京那邊和大名府行軍那里根本就是咬死了,一萬人編制,納入大名府行軍司體系,做個尋常世襲猛安、行軍萬戶罷了。

於是乎,李成這才在更加驚懼的劉豫呼喚下往濟南一行,乃是說兩個絕路之人要魚死網破,趁著岳飛人不在濟州防區,主動開戰、搞一個大新聞的意思。

但是,搞軍事的話,金人又不是吃素的,如何能許他們作幺蛾子?粘罕死了,一堆開國萬戶尚在,高景山接到烏林答贊謨提醒,派出萬戶訛魯補輕騎渡河,幾乎是以政變的形式拿下了劉豫,也將正好裝了個正著的李成給控制住了。

而這,就又回到那個老話題了,也又得再度不厭其煩的提一句李成、劉豫這些人的悲哀所在了:

論實力,他們不是沒有實力。

論水平,李成的軍事水平金宋兩國都認,養起兵來更是對照對面岳飛來的,私德勝過十個張俊張伯英;而劉豫當個皇帝,據說同樣是兢兢業業,搜刮錢財從來都是奉承金國貴人、恩養士人的,自己從來都是跟趙宋官家一樣卧薪嘗膽……趙宋官家都還穿奢侈的棉布,吃雪糕喝藍橋風月,劉豫卻經常只穿麻布,學靈鷲寺的和尚吃素齋。

但問題在於,那位趙宋官家的態度如此決絕,根本不可能容他們,劉豫那死了的親兒子更是明證。所以,他們便是再多的無奈、再多的後悔,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敢與金人作對的。

唯獨話反過來說,這不是張俊忽然發起突襲了嗎?

雖然訛魯補那里並未得到大名府確切的言語,可身為開國老派武將,之前數次戰爭中都沒有遭遇敗績的一位,這名有對濟南專斷之權、偏偏又對議和並不爽利的金國萬戶,還是被李成趁機說服,遣他回身而戰。

非只如此,訛魯補甚至主動送出了一個整編猛安,外加劉豫濟南府的兩千騎兵,也都化妝成金人模樣,一起過來。

事情翻轉,軍中京東本地的豪傑確有歸師之態,堪稱戰意踴躍,倒是昔日的老兄弟們顯得有些敷衍了。

回到眼前,李成勒馬緩緩前行,在跟隨自己許久卻是淮南籍貫的郭大刀,以及京東本地出身卻來得比較晚的徐大刀……想了半日,情知不能拖延,卻終究是咬牙點了其中一人:

「徐大刀!」

「末將在!」徐文手提一把長柄大刀,躍馬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