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大局(1 / 2)

紹宋 榴彈怕水 3146 字 202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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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保忠什么意思,呂本中當然一清二楚,不就是給官家塞個黨項皇妃嗎?而他思索許久,越想越覺得真可以為之。

原因有三:

其一,官家的妃嬪確實比較少,很多人在很多地方都曾勸過這位官家納妃,從南陽到汴梁,根本沒停過,只是後來兩位貴妃並立後,才稍微安靜了一陣子。

而眼下,兩位貴妃先是一起懷孕,再是官家離開京城,怕是已經一年多沒沾女人了……又不是當年被女真人攆的到處跑的時候,未免有點節制的過分了。

此時奉上一位皇妃,官家本人應該還是能接受的。

其二,正如仁保忠暗示的那般,此事於公有利。

官家昨夜固然是朝著蕃漢一體,准備將黨項人消融漢化之意,但這畢竟是長期目標,要好幾代人的,相較而言,若是官家能納一個黨項皇妃,則最少可以保證眼下黨項諸部的人心稍安。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

雖說兩位貴妃俱有子嗣,納黨項皇妃去了一個最大的阻礙,但即便如此,這種高回報高風險的事情也不是人人都能承擔的……說白了,得臉夠大,屁股夠穩才行。

而他呂本中就是這么一個人。

哪怕他只是個中書舍人,也有足夠的政治資本來操作這事,或者說,天下能操作這類事的本就沒幾個人,但他呂好問的長子毫無疑問是其中之一。

尤其是眼下,天子身側根本就沒幾個人,正好方便他施為。

當然了,想了半天,可呂本中到底清楚,人家趙官家不是個好相與的,正如這位官家昨晚所言的那般,局勢漸漸變好,趙官家脾氣也漸漸增長……他呂本中的資本不過是主動談及此事的資本,卻是不可能將人直接送到官家床上,生米做熟飯的。

不是不行,而是不敢。

「你的意思,是要朕納一位黨項族妃嬪?」下午時分,蟬鳴之中,一身便服在樹下避暑下棋的趙玖聞言沒有任何多余反應,既沒有生氣,也沒有什么欣喜之態,甚至連頭都沒抬。

呂本中心下忐忑,但事到頭上,卻不敢再猶豫,便當即拈子正色相對:「臣以為若如此,可使黨項人心稍安,於公於私都是好事。」

趙玖點了點頭,依舊不動聲色:「有些道理。」

呂本中一時大喜。

但旋即,趙官家復又言道:「可天下有道理的事情多了去了……憑什么事事都去做?」

「請官家示下。」呂本中肅然起身,

「有什么可示下的?」趙玖終於抬起頭來瞥了對方一眼,完全不以為意。「凡事有利必有弊,有用必有費,而且還要講時機、看局勢……下棋。」

呂本中趕緊坐下,匆匆按本能填了一子。

而趙玖也在蟬鳴之中繼續低頭相對:「納個黨項妃嬪不是不行,但哪有什么都好?譬如說人選,若是李乾順有女兒,或者選個近支嵬名族內的女子,身份上倒是合適,可不怕她恨極了朕,夜里刺殺?而若李乾順沒有女兒,選個他族的子女,選哪家?仁多氏還是罔氏?選橫山的還是興靈的?不怕這家人借著威勢又在這兩處地方鬧騰起來,再釀一次禍?」

呂本中若有所思,心下也有些狐疑起來。

「其次,朕都忍了一年了,這半年更是一直在軍營中,連個內侍都不帶,所以才能讓將士們歸心,眼瞅著大局將成了,就忍不了這一兩個月?」趙玖一邊下棋一邊繼續相對。「再說了,你也須有些大局觀……要知道,打仗的事情,朕不行,但了結戰事、分劃局面的事情離開了朕卻是根本不可能的,現在西夏的戰事將要了結,接下來主要是如何逼退女真人、壓服契丹人的事情,反而正要朕親自去處置,你早不來晚不來,此時過來,朕反而沒有閑心。」

呂本中趕緊俯首稱是,卻又憑著下棋本能匆匆填了一子。

趙玖微微蹙眉,繼續感慨:「而且你說的黨項皇妃能安人心一事,其實也只是個說法,一個被當成貢物的女子如何能有這般作用?想要安人心,倒不如用心到時局上,若能想法子把黨項人居所全給包住,不讓他們與女真人接觸,再拿捏住耶律大石,讓契丹人也不敢輕易牽扯拉攏黨項人,這里才是真的安穩……你說是不是?故此,依著朕看,且等西北事了,若屆時大局能布置妥當,便不必在意什么黨項人,若是事情不成,局勢堪憂,等回頭納一個也無妨。」

趙官家高屋建瓴一般的言語說個不停,手上也費了好大勁才在棋盤上重重落下一子。而另一邊呂本中趕緊頷首,心中卻早已經慌亂,乃是又憑本能匆匆陪了一子。

趙玖愈發蹙眉,復又抬起頭來望了望天,只見此時雖然樹影稍移,陽光卻不再刺眼……明明已經是中夏,卻搞得跟春天一樣,也是心中不爽,便復又低下頭來繼續下棋。

而另一邊,呂本中被官家當面否了此事,也覺得自己之前有些想當然;而且還被訓斥不知大局,更是惶恐;再結合昨日對仁保忠的失算,今日被仁保忠蒙騙,恐怕也被這位精明至極的官家給窺屏,然後前途愈發黯淡……故此心中也是郁郁起來,下起棋來更是心不在焉,只是憑借多年經驗,隨手落子罷了。

然而,這呂本中卻是又犯了混。

須知道,他平日里都需要好大力氣才能與趙官家難分難解的,今日憑經驗與本能速下,卻是將人家趙官家在棋盤上瞬間逼得艱難備至起來……實際上,開頭那幾子後,這位官家便已經不支,結束對話後又是幾子之後,這位官家在棋盤上便走上了絕路。

不過,好在忽然間一陣風來,沉悶之氣下陡然舒爽,然後眼瞅著西面似乎有雨雲滾來,趙官家終於勉強找了個理由,匆匆站起身,大概是說下雨了該收衣服什么的,便動手將棋盤掀了,棋子匆匆收起,准備回寺廟正堂里去坐。

一直到此時,呂本中方才醒悟。

二人轉入佛堂前,終究雨日無聊,便重新在佛祖面前擺開棋盤,再開棋局,這一次呂本中拿捏起十二分的本事,多少是將趙官家給伺候的舒服起來。

且棋到中盤,佛堂內黑白爭奪於方寸之地,佛堂外風雨大作於恢廓之天,頗有方寸世界的滋味,到底是讓趙官家心情漸漸好轉起來。

而不知為何,一局戰罷,天色隨雨勢愈發暗淡,點燈再戰後不過中盤,呂本中卻又察覺到趙官家有些心不在焉起來——他便是費盡心思伺候,也捧不起來。

這就是伴君的難處了,雖然挨了不少掛落,但無奈之下,隨著官家一個荒唐至極的落子,小東萊先生只能硬著頭皮開口詢問:「官家可是憂心靈州戰事?」

「窮途末路之徒,雖有數萬之眾,但一朝樹倒猢猻散,便是有幾個主心骨,也撐不起大局……有何憂慮?」趙官家搖頭不止。「李乾順不該跑後套的。」

「那官家是憂心翟、董兩位統制官在東面或許兵力不足,以至於被完顏活女突襲嗎?」

「活女是能干出這種事來的。」趙玖哂笑以對。「不管此人是真的父子情深,還是裝作父子情深以至於騎虎難下,做出這種事情都是可能的……但他孤掌難鳴,如今鹽州周圍我軍環繞堵截,他想要動兵必須要綏德那支做他後應的兵馬動起來協助他才行,而事情巧就巧在兀術派出了撒離喝這個人來做活女後應,卻又不足為慮了。」

呂本中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