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取舍(上)(2 / 2)

紹宋 榴彈怕水 3817 字 2021-01-08

呂頤浩的性子和宇文虛中的性子,真真是有意思,而官家用這二人分別去西北和東南,也是有意思。

當然了,這位也有趁勢調侃趙相公和張相公的意思,大家雖在船上,卻不好多笑的。

故此,很快眾人便恢復如常,就在遠處《白蛇傳》的腔調中拋下此事,然後一邊用些春日時蔬,一邊繼續說起了一些別的訊息。

而這種聊天,自然是無所不談。

「呂侍郎折騰了許久,到底是留下了,不過吳敏卻也去了京西東路。」

「其實水木兩黨都還算講大局,唯獨這位呂侍郎最好斗,也由不得之前趙相公想攆走他。」

「此言不差,依我說……若是……我是說若是兩黨真有黨爭那一遭,趙張兩位相公真的反目,必然是此人所致。」

「官家在上面坐著呢,怎么可能真的起黨爭?張德遠自恃的正是官家第一心腹之任,而趙相公又是個真正的忠臣君子,官家一句話下來,他雖心中不以為然,但還是棄了道學,改了原學。」

「這種事情咱們少說……」

「說起來,自從上次的兩百萬貫後,戶部在建財上可有說法?」

「當然有……照這般計算,怕是不用明年年底,三千萬的窟窿便補足了,秋收之後,大局便可穩妥。」

「可惜晁公武近來不來了,否則必然可以當面恥笑於他。」

「休要提他。」

「但也不光是錢的事情……工部那邊有言語,說是便是有錢,打仗也須換成軍械、糧草,而眼下,雖說有越南的尺布斗米之貿,可以直接將稻米送到京東去,但軍械又如何?也急不得。」

「國朝這般大,難道還缺工匠嗎?」

「如何不缺?」

「何況事情也不是一個軍械這么簡單的,還有沿河軍需倉儲,糧道休整什么的,也要時間來做。」

「說起來,小虞探花不是在做此事嗎?若問問他就好了,可惜不在。」

「正是因為他要做此事,方才不在的。」

「你們聽說官家又格物格出來一個新玩意嗎?據說是直接發給軍前諸節度、統制了……聽說是水晶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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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咱們便是想知道也無從知曉。」

「金國最近又改法律了你們知道不?那粘罕當政時,因為義軍蜂擁,不許尋常百姓擅自離開本處,便是商賈持路引行走,一日也不許超過三十里……粘罕去後,此律於去年廢掉,結果義軍大興,無奈何,前日看到金國邸報,居然又改回了舊日規矩,還要設保甲制度,一家逃亡,十家連坐。」

「女真狗該死,那些出主意的降狗也該死。」

「說起女真,陝州又要朝河中府動兵了吧?我聽說兵部侍郎領都水監劉侍郎(劉洪道)去了西面。」

「必然如此。」

「官家這是一刻不停啊,春忙剛過,便直接用兵……」

「肯定少不了的,而且往後只會越來越頻繁,一來練兵,二來警醒內外,不可安居忘戰。」

「但只是在河中府打打埋伏,便是說不忘戰,幾次下來以後,天下人不會當回事的。」

「那也沒辦法……其實,與其擔心這個,倒不如擔心女真人忽然全力去把平陸攻下,又或者將河中府讓出來,屆時就麻煩了。」

「你這便是紙上談兵了……平陸之所以能屢次得以保全,是因為此城與河中府之間有中條山,女真人進軍、後勤都要繞道隘口,而平陸與陝州州城卻只隔一河,目下相連……至於讓出河中府,那就占了便是,若是女真人再來回頭謀求聚殲,那邊再棄了何妨?官家與諸節度都是用慣了兵的,不會在此事上窮講究。」

眾人紛紛再笑,其中卻不免填了幾分訕笑之態,而一旁的舟中領袖胡銓更是早早就只在吃東西,根本不置一詞。

一旁梅舍人也在笑,心中卻很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

且說,自他加入這個小團體後,不過一年時光,卻早已經物是人非……如今有才而與眾人立場不一的晁公武早已經漸漸不來;才學俱佳的小虞探花虞允文的官是半點沒升,但跟在座的老大哥胡銓一樣,屬於等到資歷和時機到了便可一飛沖天的那種,近來更是日益忙碌,在各處軍營、青苗貸點中流轉……這種情況下,免不了有一些湊數的平庸之輩,弄得席間漸漸沒了意思起來。

「誰可還有什么有意思的言語?」停了半晌,眼見著店家那邊東西都被一群正當年的年輕官吏吃光,最後只上了一大盆水撈綠豆芽,有些不耐的胡銓便有了折返之意,干脆直接再問。

「有一事……稱不上重要,但有些奇怪……或許值得一說。」一名還算靠譜的刑部員外郎蹙額以對。「諸位可還記得年前太學問政時有人在太學門前伏闕告御狀?」

「是有此事……此事還沒了結嗎?莫非是什么大案?」

「案子是福建的,一來一回就要兩月,何況事情也不是殺親爭產之類的惡事,而是一件挺無稽的小事。」

「原來如此,那它奇怪在何處?」

「事情是這般的,乃是說泉州那邊素來有番商聚居,也許他們在區間自起番寺,而近來泉州下屬一縣的縣學對面就起了一座番寺,但番寺是要念經的,不免影響學生上課,於是學生便告到知縣那里……誰想到這么簡單一件事,知縣卻只是糊弄,最後激怒了本地人,只覺得這知縣怕是也信了番教,便有當地士大夫尋到了在東京城的福建舊人,請求幫忙將事情鬧大,好處置這位知縣,順便將那番寺拆了。」

聽到這里,端著一大碗豆芽的胡銓心中已經曉得是怎么一回事,卻是在瞥了一眼側旁對豆芽發呆的梅舍人後嗤笑相對:「若我猜的不錯,刑部馬尚書那里必然是站在當地士大夫那邊,要知縣做出解釋,再讓彼處拆了番寺的,結果福建地方那邊只是敷衍,反反復復就是維護那個知縣,事情就這般反復下來了,對不對?」

「對頭……福建那邊,大略上是支持那個知縣的。」那刑部員外郎當即精神一陣。

「懋修(梅櫟字),你以為如何?」胡銓果然問到了梅櫟。

梅櫟聞言也是苦笑搖頭:「能為何,還不是朝廷如今以財政為綱,萬事都圍著建財之事來做,政績也要看這個……莫說泉州下屬一個縣,便是整個福建,也多指望著泉州的番商能多跑幾趟……何況,上一次官家嚴旨拒絕了番商領皇家文書旗幟一事後,泉州番商的情緒也很大,這個時候,福建地方上自然不願意多事!真要是商稅少了一截,到時候影響仕途,算誰的?」

眾人恍然大悟。

「除此之外,還有一層。」梅櫟繼續苦笑道。「靖康以來,動亂自北向南,道學也隨著大舉南移,白馬紹興一事後,道學那邊多了許多士大夫的支持,以至於東南一帶書院林立,縣學還好,但所謂當地士大夫,十之八九都是跟道學有牽扯的……便是大司馬(兵部劉子羽)之所以將其弟帶出福建,也是怕他走了道學的路……所以依著我來說,這事也就是落到了大司寇(刑部馬伸)那里,否則隨便換成誰,早就體貼福建難處壓下此事了。」

不錯,旁邊有人鼓掌以對:「但到底是落到大司寇手上了,而且此事道理也到底是在當地士大夫和大司寇這里,福建地方上也只能轉著圈的跟刑部繞,遲早扛不住,然後說不得要鬧到都省相公、乃至於官家那里去。」

眾人愈發恍然。

不過,那名刑部員外郎猶豫了一下,還是認真補充了一點:「此事大略如胡兄、懋修二人所言,但我說有些奇怪,還有其中一事,乃是說泉州知州卻跟福建上下皆不相同,是主張嚴厲處置此事,即刻拆了番寺的。」

「說不得是個道學人士,有甚奇怪?」

「若是這般,無外乎是此事鬧得會快一些,指不定馬上就要上到宰執、官家身前也說不定……但終究是件無稽小事,與朝局無關。」

眾人紛紛頷首,也都不再多言,此事就算過去了,而此時,連那盆水撈綠豆芽也已經吃光,眾人便齊齊看向胡銓,只等這位領袖開口,便要一哄而散,准備舟船折返,先尋地方放水,然後便各自回家去了……

然而,不知為何,胡銓卻一時有些沉默,片刻之後,更是失笑感慨,難得主動出言:「你們說了這些,我又想到了李學士進言擴大秘閣重臣規制這件事情,此事若說他存了私心,我是不信的,但他本人沒有,給他出主意的人,或者勸他這般進言的人,卻未必也沒有私心……」

「胡兄何意?」眾人微微一怔,旋即有人好奇起來。

「兩個說法……一則,內不過六尚書,外則近二十路經略使臣,朝廷講得是內外相移,那么眼下對外面而言,便是有些狹窄了;二則,朝廷大局穩妥,靜待錢糧存滿,軍械精工,便要起北伐大事,立功的地方都在北方和中樞,這個時候,說不得有南方使臣蠢蠢欲動,想要趁機調回來。」胡銓似笑非笑,冷靜說完,眾人也都愕然起來,然後靜靜思索。

而此時,胡銓早已經回頭相顧,卻正是讓那船家掉頭靠岸。

且說,胡銓還是有些資本和渠道的,這次金明池之會後,不過五日,官家便有旨意傳下,卻正如他所言,乃是暫時不擴展宰執,卻以六部持天下事為重,特常設左右左右侍郎,同時擴展御史台員額,然後也稍稍增加了翰林學士、中書舍人與閣門祗候的名額。

很快,都省便立即開始按照官家心意,開始選調、提拔賢能君子了……這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不知道水木兩黨要花費多久才能對這份人事達成妥協。

但幾乎是與此同時,福建那個番堂案子終於鬧到御前去了……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趙官家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態度堅決的下達了旨意,乃是全力支持刑部尚書馬伸,罷免知縣、訓斥福建路經略使,並著當地官吏立即拆除了那個影響了縣學的番寺。

也就是趙鼎趙相公力勸之下,方才同意了允許那些番商將番寺改建於他處。

且不提此事的些許其他波瀾,只說,經此一事後,知泉州事的四川籍資歷官員勾龍如淵正式進入了朝中宰執們的視線,並立即得到了張德遠這個老鄉的舉薦,然後不費吹灰之力使此人成為了此番改制的第一個受益人——轉工部侍郎、入京。

三月下旬,陝州戰事再度爆發,包括御營中軍王德部在內的數萬大軍再度包圍河中府。

四月上旬,包括勾龍如淵在內的第一批受拔擢之臣抵達京城,幾乎同時,因完顏拔離速以耶律馬五為先鋒大舉先過稷山,宋軍再度撤還。

而到四月下旬,隨著王德引兵歸來,趙官家更是親自率百官出岳台,檢閱諸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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