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冷言冷語(1 / 2)

紹宋 榴彈怕水 2496 字 2021-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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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的時候,韓世忠進入了鐵嶺關,李彥仙率眾相迎。

當著眾人的面,李彥仙表情從容,韓世忠言笑晏晏,雙方都無失態……或者說,在走個過場以後,韓郡王只讓人將自己那天下無雙的大纛往關上一插,便直接占據了這破爛關隘最中間最高最正的一間房睡大覺去了。

李彥仙等人也無話可說,且不說昨晚還是韓世忠的騎兵斬獲最多……其實也不多,黑燈瞎火的,韓世忠部的兵馬也不熟悉地形,都是騎兵也難追,再加上金軍自己掉隊的也多,真正抵達關下陷入危險區的人也沒多少……也就是七八百的斬獲,實際來犯敵軍的三一之數,還沒抓到完顏折合。

但這個七八百也好,鸛雀樓前那一戰一兩千也好,韓世忠部基本上獲得了開戰以來所有針對金軍主力猛安謀克的斬獲。

一個人抵得上其余九個節度使的部屬斬獲總和還多,而且基本上是他親自上陣干下來的。

四舍五入一下,再來二十次這樣的戰斗,金軍就不要打了,直接算決戰失敗投降滅國算了。

再加上人家是獨一份的郡王,明旨發於天下的河東元帥,自然有資格睥睨任何人,尤其是剛剛損兵折將的李彥仙。

相較於韓郡王,中午才辛苦抵達的另一個救援功臣馬擴馬子充態度就更加妥帖了,他甚至到了類似於小心翼翼的地步……沒辦法,這里面不光是馬擴本人地位跟李彥仙明顯有差距的問題,也不是什么信王的問題,更重要的一點是,經此一戰,鐵嶺關穩住,太行義軍算是正式歸隊了,他必須要為太行義軍爭取足夠多的待遇,這個時候根本不敢得罪任何人。

不過,馬擴比韓世忠還要困,他勉強在關上看著李彥仙給自己的軍隊安排好了營地什么的,便也支撐不住,尋了個房間,直接睡過去了。

但馬擴並未能睡多久,大約未到傍晚的時候,一個翻身便不敢再睡,然後直接出來,尋了點冷水剛剛擦了臉,正想出門,結果早有人在門前恭候,說是韓元帥已經醒了,正與李節度在關上眺望局勢,專門有吩咐,只等馬總管起身,邀去登關。

馬擴自然無話可說。

然而,說是登關,但鐵嶺關真不是什么雄關,就是一個扼口,五代時河東一帶格外重要,才漸漸知名……但也不是什么大名聲、好名聲。

不過話說回來,但經此一戰,恐怕多少會有些名頭了。

不說別的,此時關內居然聚集了大宋十節度中的三個,關隘東北方向朝著曲沃那邊看,不到二十里外的澮水邊上,還有一個正經金國帥臣帶著兩個知名萬戶,足以留下點什么名勝古跡了。

閑話少講,只說馬擴得了訊息,剛剛進到關內小院,尚未登關,便先看到兩面大纛立在關樓上,其中那面『天下無雙』的大纛豪不講理的居中而立,卻是將那面『中流砥柱』給擠到了一側,幾乎顯得有些逼仄,心里便暗叫一聲不好。

待真登上了這個三等小關樓,剛一轉身,便又嚇了一大跳……原來,區區一個小關的台樓面上,居然聚集了密密麻麻幾十號人。

而這些人如果只是衛士倒也罷了,關鍵是看裝束,不是統制也是個統領,至不濟也是個親校、幕僚的姿態,放在平時也都是一方人物,此時卻只是人挨人站在那里,一聲不敢吭。

心里愈發虛起來之余,莫名其妙的,馬子充復又忍不住暗想,這要是拔離速能起個配重大砲車,一砲砸來,不用那種火葯砲,怕是這北伐就要收兵了。

「馬總管到了。」一人回頭相顧,目瞬如電,卻是率先棄了座位起身來迎。

馬擴遙遙見到此人座位居中,而且風骨偉岸,更兼雖只是一身輕便軟和的棉布衣服,卻突兀套了個奢華玉帶,便曉得此人便是昔日在河北有過一面之緣的韓世忠,乃是即刻拱手問候,絲毫不敢怠慢:

「郡王!元帥!十年未見,郡王還是這般灑脫!」

韓世忠看到馬擴這般知趣,更兼說起昔日緣分,自是哈哈大笑,主動上前來牽手。

雙方稍作寒暄,馬擴又見李彥仙面色平靜,負手立在一旁,卻也不敢怠慢:「李節度,咱們中午倉促,未能敘鄉中故舊……」

原來,這二人居然是鄰郡同鄉,一個隴西人,一個狄道人。

而李彥仙聽到對方搬出來這層關西,也不好再拿喬作勢,趕緊也上來握手問候。

大約又是一通寒暄,三人才在關上早就預備的並排三把椅子上坐下,果然是韓世忠居中,李彥仙居左,馬擴居右,半點都沒有差錯。

三人坐定,指著關下正在大建的營寨說了些閑話,李彥仙又大約謝過了昨夜二人的支援,場面便冷了下來。

至於馬擴,早就察覺到氣氛不對了,又知道其余人根本沒插嘴余地,卻是趕緊插科打諢,吹捧起二人來。

不過,待說起那個韓世忠再打個二十場這般戰斗,金人便要被打殺絕了的笑話後,韓世忠的反應卻有些過了頭。

「李節度這話說得……好像俺韓世忠不是個人一般。」韓世忠一言既出,便仰頭大笑,笑聲之大,甚至在兩側山嶺溝壑間起了回音,而且連綿不絕,可見韓郡王氣息之足。

這一笑,李彥仙和馬擴無奈之下,也只好干笑兩聲賠笑,但很快都停了下來,因為他們都已經意識到了,該來的肯定還得來。

而果然,韓世忠笑了許久停下,卻沒有朝說了這個笑話的馬擴言語,而是扭頭對准了李彥仙:

「李節度……你說,俺是個人嗎?」

李彥仙面色不變:「只聽說韓郡王這些年在長安舞文弄墨,做的好詩詞,未曾聽說韓郡王去終南山做了神仙。」

「是啊。」韓世忠看著關下依然一片混亂的場景微笑感慨。「俺也是個肉身凡胎……少年浪盪延安府,萬事不覺,稍微長大便渾噩邊疆,又覺得萬事皆可為,但實際上,到了建炎中遇了明主,這才飛黃騰達,好歹混了一條玉帶出來……及到今日,稍微讀了點書,有了些其他出息,整日想著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生後名,卻已經漸漸白發生了。」言至此處,不待周圍人言語,韓良臣直接以手指向了自己側後的王世雄。「你們知道嗎,這廝與我習武,一年前便開始讓著我了?可見我委實是肉體凡胎,不是個神仙。」

莫說李彥仙和馬擴,只說三人身後,立著的幾十個統制官、義軍首領、隨軍幕僚親校,幾乎是一起詫異去看王世雄……這可是能干過韓郡王的漢子!

但威風凜凜的王世雄扶刀立在那里,卻只覺得心虛。

這種場合,誰都知道韓郡王要發飆找李節度定個尊卑,但這兩位之間是他們這些人能插嘴的嗎?何況成為眾人矚目焦點?

實際上也的確如此,關上眾人回過神來,依然是沒有誰敢說話。

而李彥仙怔了一怔,也依然保持了平靜:「尚記得建炎初年,御營初立,韓郡王至南京,觀隨駕諸將,自詡當為天下先,如今如何失了銳氣?」

「不是失了銳氣,而是要依著官家的『實事求是』來說話。」韓世忠扶了下腰間玉帶,隨口應道。「俺既然是個人,不是個神仙,那便會生老病死,戰場之上不披甲也會被箭矢射死,被鐵槍攮死,被錘斧砸死……李節度,你說對也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