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2 / 2)

書桌邊上的綉架卻是亂得很,各色絲線亂糟糟地堆在上頭,小綉棚上綳著綉到一半的手帕,大綉棚上也綳了才綉了幾針的綉屏……六娘子的興趣在哪,不問可知。

六娘子介紹,「平時吃飯都是和七姨娘在一起,我只有綉花讀書的時候進這里來,她們都沒空收拾,也鬧得亂糟糟的。」

七娘子不禁莞爾。

說話間,大雪進來了,就要收拾綉架,六娘子忙喊起來,「別動!你一動,我就找不到針線了!」

「姑娘總是這樣,一邊抱怨亂,一邊還不讓收拾。」大雪笑吟吟地打趣。

七娘子看著六娘子心虛的表情,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兩人又去和七姨娘說話。

七姨娘生得很是好看,待人卻一點都沒有驕矜氣息,笑嘻嘻地和七娘子說了幾句家常,便打發她們到小香雪里盪秋千。

白梅花期還沒過,小香雪里彌漫著淡淡的香氣,在一株特別茁壯的老梅上,兩根粗繩掛著一個小小的木板,六娘子站上去盪了起來,笑聲響徹雲霄。

她又讓七娘子盪,七娘子有些害怕。

一開始,她讓立夏慢慢的推,後來越盪越高,梅花被兩個小姑娘帶起的風聲,刮得滿地亂飄,香味陡然間濃烈了起來。

七娘子去給大太太請安的時候,還帶了一身的梅花香。

「去六娘子那里玩耍了?」大太太心情很好,合著茶蓋,慢慢地問。

九哥嘟著嘴,「七姐去找六姐玩,也不喊我!」

六娘子就嘻嘻地笑,「下次一定喊上九哥。」

家庭和睦,楊老爺心情很好,摸了摸九哥的頭,「你也要學五姐,勤練書法。六歲的人了,不能再和嬰兒似的,懵懵懂懂。」

九哥就扁了嘴趴到大太太懷里不說話。

四姨娘目光一閃,瞥了七姨娘一眼,七姨娘笑笑,不以為意。

三娘子就說話了,「平時白疼六妹妹了,只喊七妹妹玩,卻不帶上我。」說著,假裝傷心,抹著眼淚。

七娘子不由得就想看看六娘子是怎么回應的。

六娘子笑嘻嘻地,就對大家說,「我平日里只愁無人陪我玩耍,原來姐姐們都是好玩的,好呀,得了閑,都來小香雪玩么!」

五娘子哈哈笑了起來,「你就只知道玩!」

雖然六娘子是庶出,但她和五娘子的感情,看來並不很差,聽了五娘子的指責,她就回嘴,「五姐還不是成日里帶著九哥玩耍?」

五娘子面現尷尬,吶吶道,「也要收心用功了。」

「好,好。」楊老爺很高興,「今日就到小香雪用飯吧,陪六娘玩耍一刻。」

六娘子就到楊老爺身邊撒嬌,大太太含笑看著,顯得很賢惠。連四姨娘都沒有出聲打破這一刻的和睦氣氛。

很快,六娘子就拉著楊老爺離去了,眾位姨娘給大太太行過禮,也都各自四散,大姨娘先到凈房打了水,捧出來給大太太洗手,幾個小的才排隊進了凈房。

「還以為你留下來,是真的要多做幾件綉活,沒想到,居然是去小香雪盪秋千了!」五娘子對七娘子說,語氣雖然還是很生硬,但眉眼間已經露出了幾分高興。

這就好比羊群里來了一只新羊,若是她太勤勉,別人總是會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現在知道了七娘子也有偷懶脫空的時候,五娘子就輕松了下來。

七娘子彎了彎眼,沒有說話,倒是九哥也跟著五娘子一起指責,「我最喜歡盪秋千的,七姐也不叫我!」

幾個小的說說笑笑,出了凈房,大姨娘正好也捧著水盆出來,她的臉色有幾分難看。

五娘子見了,就和九哥使了個眼色,兩個人偷偷摸摸地,走到了通往東次間的門口。

這種建築,里屋都是不設門的,只有珠簾相隔,站到門口,很容易聽到里頭的動靜。

七娘子有幾分好奇,但卻沒動,而是跟著二娘子進了西里間。

沒有多久,五娘子和九哥也進來了,兩個人臉上都怏怏的。七娘子暗笑:怕是被發現了。

很快的,大太太也進了西里間,大家吃過飯,七娘子就回了自己的西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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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太把九哥打發到五娘子院子里,自己到東稍間和王媽媽說話,「二太太怎么知道九哥最近喜歡吃黃瓜?」

九哥今年改了口味,特別喜歡吃蔬菜,到了冬天,楊家的溫室種出的新鮮嫩黃瓜,多半都是進了他的肚子里。而來診治小雪的大夫說了,櫻桃與黃瓜同吃,是會引起腹瀉的。

小雪直到今天晚飯前才止住了腹瀉,人都瘦了一圈。若是九哥吃了……

王媽媽搖搖頭,臉上閃現了幾分狠厲,「九哥身邊跟著的人,是不是要再梳理一遍?」

大太太疲憊地嘆了口氣,又吩咐,「動靜不要鬧得太大,免得被老爺知道了,大家面子上過不去。」

王媽媽有些躊躇,「老爺怕是心里也有數吧……」

楊老爺能從一個尋常進士做到江南總督,自然不會是簡單人物。否則這幾日為什么一進二門,就回避到了姨娘房里,不和大太太打照面。

大太太就閉上眼,搖了搖頭。

梁媽媽和大姨娘並肩進了屋子,梁媽媽輕手輕腳地為大太太揉起了肩膀。

「誰家沒有難念的經?」她的聲音很好聽,「二太太也是成年累月在家閑著,才閑出了毛病,或者給二老爺寫封信,讓二太太上京操持家務去?」

這簡直是目前最佳的解決辦法了,二老爺在京城做官,二太太本來就應該在京城主持中饋。

大太太嘆了口氣,想到自己才過門的時候,二老爺只是個毛頭小子,每日里偷雞摸狗,鬧得一村都不安生,對她這個大嫂,卻很是孝順,連上山掏鳥窩,都記得給她留幾個雛鳥養著玩。

一晃眼這么多年了。

「二老爺若是無心,又何必把二太太留下來?」她精疲力竭地說,「只盼著八姨娘肚子里這胎也是個男娃,給九哥做個伴……唉。」

天色已經黑透了,東稍間里,慢慢燃起了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