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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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媽媽對小香雪留飯的事,沒有多說什么。

她都不發話,立春自然更不會說什么不中聽的。

七娘子年紀小,去小香雪盪盪秋千,也沒有什么犯忌諱的地方。七姨娘母女一向與世無爭,雖然比不上大姨娘、五姨娘與大太太親厚,但一直也沒有給大太太惹出什么麻煩,大太太看她們,還是很友善的。

倒是九哥抱怨,「這么晚才回來,野到哪里去了?又讓我一個人吃飯。」

立夏心中一跳,面上卻一點都看不出來,只是視線卻不由得調向了七娘子。

她們今天做的事,已經不是簡單的吃里扒外能道盡的了……要是被人知道了,恐怕回到南偏院,都是奢望了!

七娘子有一絲抱歉:九哥一向習慣了熱鬧,現在大太太和五娘子不在,他的確寂寞了很多。

「下回我只是去盪秋千,就不在小香雪吃飯了。」她笑盈盈地許諾,看上去,和往常沒有什么不同。還是那樣的從容、穩重。

聽到秋千,九哥眼睛一亮。

他還沒開口,王媽媽就發話了,「大太太在家的時候,要盪,您什么時候都能去盪,大太太不在家……您就想都不要想!」

九哥一扁嘴,就要鬧起來了。

「難道九哥要等小香雪的秋千被拆了,才能死心不成?」王媽媽黑了臉,不輕不重地說。

雖然王媽媽對九哥一向客氣有加,但她的性子擺在那里,九哥還是很有幾分怕她。

七娘子左右看看,笑了笑,轉身進了東里間。

白露斜靠在窗邊的紅木圈椅上做針線。

「七娘子。」看到七娘子進來了,她忙笑著起身招呼,又伸手去摸茶壺,試探茶水的熱度。「七娘子回來了。」

「哎。」七娘子眉眼彎彎,難得地把笑意表露在了臉上。「在小香雪盪秋千,弄得一身大汗。」

「上元,中元,去小廚房要水給七娘子洗澡。」白露就放下針線,出門喊了兩個小丫頭出來做事。

返回來,又笑盈盈地把手中的針線亮給七娘子看。

「給您做了個肚兜。」

這是很鮮亮的活計,紅綾上綉了大朵大朵的桃花,不論從構圖還是手藝上看,都十分出挑。

「白露姐姐有心了。」七娘子和她相視一笑,彼此之間,洋溢著無言的默契。

立夏卻沒有留意。

要是擱在往常,她心里多半還是會有些不高興。

畢竟和七娘子一道從南偏院掙扎過來的人是她。

白露又是這樣迅速地就得到了七娘子的信任和好感……

但是今天,她的心思全放在了那一捧瓊花上。

如果、如果這事鬧騰了出去……

立夏就有些魂不守舍的,七娘子叫了她兩聲,她才回過神來。

「七娘子喊我什么事。」她忙露出了微微的笑,「想到了七姨娘屋里的好菜,就不由得走神了。」

已經學會掩飾了!

七娘子笑著說,「叫你幫我洗頭。」

白露瞥了立夏一眼,微微搖了搖頭,又湊到燈前,仔細地穿針引線起來。

立夏服侍七娘子擦頭發的時候,手有些微微的顫抖。

這孩子現在才知道後怕。

「不過是個老媽媽!」七娘子輕聲說。

她的眼里,又浮現出了熟悉的無畏。

立夏就想到了幾個月前,剛到西偏院的時候,她們下了學,在甬道口等五娘子。

當時七娘子也是這樣輕聲細語地對她說,「不過是個小姑娘!」

五娘子雖然不喜歡七娘子,但終究還是沒能讓她吃到什么苦頭。

她挺直了脊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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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房一直風平浪靜,那捧瓊花就像是被風吹走了一般,沒有引起任何波瀾。

四姨娘反而減少了外出的次數,成日里只是呆在溪客坊,侍弄一渠的荷花。

七娘子每天都要在早晚課程里,和三娘子、四娘子見面。

三娘子臉上還是那喜氣盈盈的樣子,但綉花課上,常常住了針線,發起呆來。

笑容里透著的三分勉強,任誰都看得出來。

反倒四娘子一直冷冰冰的,也看不出什么不妥。

早上的啟蒙課里,先生終於讀完了女四書,開始教《聲律啟蒙》。

課程要比女四書有意思得多了。

三娘子、四娘子和七娘子聽課都明顯認真了起來。

只有六娘子還是呵欠連天。

七娘子還在臨衛夫人的字,先生就叫她仿著衛夫人的意思,抄一遍聲律啟蒙。

這是大工程,上課下課,七娘子都一邊聽,一邊凝神靜氣地寫。

六娘子就更無趣了,往常還和七娘子說些閑篇,現在只好睡覺。

三娘子得閑了,也常常來看七娘子的字。

「茶對酒,賦對詩,燕子對鶯兒。栽花對種竹,落絮對游絲。四目頡,一足夔,鴝鵒對鷺鷥。半池紅菡萏,一架白荼蘼。幾陣秋風能應候,一犁春雨甚知時。」

七娘子已經抄到了支部。

三娘子看了,笑盈盈地問七娘子,「七妹總不會私底下也才讀到聲律啟蒙吧?」

問得像是隨意,眼睛,卻緊緊地盯著七娘子,透出了緊綳。

七娘子有些納悶,「也讀些詩詞歌賦,志怪小說,都是解悶用的。」

「要多讀些書才好。」三娘子就笑眯眯地點了點四娘子,「四妹平時綉花之余就是讀全宋詞,已經讀到張先了。」

說著就叫四娘子,「你昨兒讀的那首詞是什么,怪好聽的,背出來我聽聽。」

四娘子根本沒有搭理三娘子,三娘子也不著惱,想了想,背給七娘子聽。

「汀蘋白,苕水碧。每逢花駐樂,隨處歡席。別時攜手看□。螢火而今,飛破秋夕。旱河流,如帶窄。任身輕似葉,何計歸得。斷雲孤鶩青山極。樓上徘徊,無盡相憶。」

六娘子聽到她們在說詩詞歌賦的事,早就昏昏欲睡。

七娘子心中一動,望著三娘子,只是笑,卻沒有說話。

三娘子也沖七娘子笑,彎彎的眉眼里,喜氣漸漸淡去,現出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七妹妹閑著沒事的時候,要多讀書。」她看了六娘子一眼,「父親最喜歡滿腹詩書的人。」

七娘子回去借了九哥屋里的全宋詞來看,找了許久,才知道原來張先的這厥詞,就叫做《憶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