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勤(2 / 2)

自豪之情,溢於言表。

九哥這才微微一笑,還略帶了些羞澀。

襯著昏暗的燭火,越發顯得他面若冠玉、目似晨星……

不知不覺間,九哥也已經長成了風度翩翩的少年郎。

七娘子就乘著大老爺高興,嬌憨地問大老爺,「爹,咱們雖不參大船隊的股份,可能不能也隨手買一艘小船,置辦些玩物兒過去,是賺是賠都不要緊,圖個開心就是了。」

大老爺不免發笑,「買船做生意,這里面是多少事,就因為你女兒家的幾句話,全家上下就要跑斷腿?」

就連大太太都被七娘子逗樂了,「我們家小七倒是難得犯傻。」

眾人就都笑,「是,我們家小七真難得犯傻。」

七娘子紅了臉,不依地跺了跺腳,一扭身,「不過想攢幾個私房錢……」

大太太就慈愛地把七娘子攬到懷里,「缺錢使了,就和娘說一聲,娘自然給你送來的。」

轉頭就吩咐立冬,「回頭給——」掃了六娘子一眼,「三個姑娘送點錢去!我們楊家的女兒,手里短了錢使怎么行。」

大老爺看著這母女和樂的景象,眼底一片溫存。

就笑著問六娘子,「手里的錢還夠使吧?」

大太太不由就又掃了六娘子一眼。

六娘子忙笑,「夠,我又沒有什么花錢的地兒,錢匣子滿得都快合不上了,還惦記著和大雪商量,到寒山寺上香的時候,布施一些積積德!」

大老爺滿意地點點頭,又訓誡兒女們,「這錢財來得快,去得也易,唯有樂善好施、積德積福的人家,才能長久興旺,宅心仁厚四個字,是一定要掛在心頭,時時刻刻都不能忘的。今日我們楊家若仗勢欺人,明日失勢,身邊不知會有多少雙踩我們的腳……都知道了?」

幾個兒女就又起身受教。

吃過晚飯,兒女們各自回房,大太太當著大老爺的面把對牌遞給梁媽媽,讓她去小庫房找葯媽媽領錢。

「也不要多給了,一個人送上五十兩,明日再叫纖秀坊、寶慶銀的人上門,給她們做顏色衣裳、打些時新的首飾。」

也就是說,這五十兩只是給女兒們得閑零花,買自個兒中意的胭脂水粉用。

以蘇州的物價,五十兩銀子夠尋常人家寬寬裕裕地過上一年,拿來買水粉,也不知幾世才能買完。

大老爺笑話大太太,「對女兒們倒是越來越大方。」

大太太從前教女甚嚴,雖然手上大方,但也難得叫纖秀坊上門裁衣。

倒是這幾年,手里越發撒漫,三不五時就叫寶慶銀的師父打首飾、纖秀坊的綉娘裁衣裳……又是修小花園,又是講究日常的吃穿用度……

大太太也嘆息,「年輕的時候還好,現在老了老了,看著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心里真是不想委屈了她們,花一樣的年紀,沒的還要為了一點衣服首飾花心機。」

就說起了李家的事。

「上回去李太太家,十三娘打扮得玉娃娃一樣,幾個庶女身上卻還是那幾件顏色衣裳,回頭小七告訴我,才曉得去年都穿過了,今年改一改大,再穿。」大太太嘖嘖連聲,「李家也做了這么多年的江蘇布政使,你看李太太對幾個庶女還這么苛刻。我看著都覺得不忍心。」

人就是這樣,一安穩下來,就容易老,一老,就容易心軟。

大太太也是漸漸地露了老態,快五十歲的人了,鬢邊也多了幾絲白發。

就要比以前慈祥得多。

大老爺看著大太太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兒子多,也有兒子多的不好,李家雖然連年也有些進項,但擋不住兒子都到了娶親的年紀。李太太也難。」

大太太有些酸味,「只生一個,也沒有什么不好,這家財就是再多,十幾個兒子一分,也就不顯眼了。」

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

大老爺倒是心中一動。

「這許家的事。」他和大太太商議,「人家盛意拳拳,我們也不好貿然回絕,我看,股,還是要摻一份的。」

如若不然,才把兩家結親的動議往後推,又回絕了許家的好心,許家難免會犯嘀咕。

九哥畢竟小了,沒有看到這一層。

大太太也點頭,「不過兩成五的股份,我們吃下來也吃力了些……」

「我是想。」大老爺就徐徐道,「文清和我們來往也有多年了,人品如何,我們也看得清楚。你不是和我說過,李太太想把小七說給十一郎,後來小七被寫進你名下,又換了小六?」

大太太神色一動。

「不是說,十一郎在京城說了一門好親……」她難免有些躊躇。

大老爺嘆了一口氣,「說是說定了,可惜,昭明二十一年那一場時疫,也去了。」

昭明二十一年,京城有一場小小的時疫,說來也巧,好幾個富貴人家的小姐,都在這一場時疫中去世,有好事者就編纂了「女兒疫」的名頭,廣為散播。

「也是那一場時疫?」大太太很吃驚,「這么說,倒是和達家三小姐一年去世的。」

對這個達家三小姐,大太太始終是念念不忘。

大老爺好笑,「什么達家三小姐,權二奶奶才是。」

又感慨,「說來也是,世事弄人幾個字,真是再對也不過。權公子醫術通神,連皇上當時,據說只有一口氣就要去了的,都能妙手回春,令聖上痊愈如常。哪里想得到自己的未婚妻卻是耽誤了病情,再也救不回來了……」

權仲白因在軍中效力,耽誤了達家三小姐的肺炎,致使三小姐纏綿成疾有了病根,後來在昭明二十一年又染了時疫,病情越重,當時權仲白人也就在京城,可惜卻是關在乾清宮中,兩耳不聞宮外事,一心侍候皇上的病情。

後來皇上痊愈,這才匆匆忙忙為達家三小姐扶脈,三小姐卻已是積重難返,單憑葯石之力已無法回春,又是未嫁的女眷,不好行針灸之術,無奈之下,兩家匆匆成親,卻是神醫手段再高也無力回天,成親僅三日,三小姐就香消玉殞。

這一段故事被好事者編成了鼓詞傳唱天下,楊家人也都是知道的。楊家雖然和權家走得不近,但大太太卻還是很欣賞權仲白的人品,聞言也嘆息了一番,才沉吟,「說起來,孩子們都還小的時候,也是見過面的,小七還和我提過,說是十一郎對六娘子很有幾分另眼相看……」

「這樣的生意,不是自家親戚,總不好貿然拉人入股,不然兩頭都不放心。」大老爺就沉吟著指點大太太,「你明日對李太太露一露口風,若是十一郎還沒有看中別的人家,我們就應了這門親事。十一郎這孩子穩重上進,配小六,足夠了。」

大太太想了一回,才應下來,卻又面露難色。

「當時推托的時候,說的是要等姐姐們都說了親,才輪得到小六……」

眼下就放著個五娘子,都十五歲了,還沒有定親。

大太太這是在婉轉地催問五娘子的親事。

大老爺倒也沒有瞞著大太太的意思,「五娘子的親事也快了,三姐信上還說,皇上有意走通航路後年年來往貿易,鳳佳這孩子會隨內侍南下練兵,估計就是要把太湖的水兵廠重建起來,已備逐年補充兵源練兵之用。說起來,他要在蘇杭一帶盤桓上大半年呢。」

這才委婉地推托了結親的意思,就把許鳳佳打發到了蘇杭一帶來,顯然許夫人是看透了楊家的顧慮:擔心許鳳佳性子不夠沉穩,不是佳婿。

這一次,平國公世子與其說是來練兵,倒不如說是來讓大老爺大太太相女婿的。

大太太就怔住了。

半晌,才神色恍惚地喃喃,「三姐她,就這么想和我們家結這門親……就這么喜歡小五?」

大老爺看了看大太太,似笑非笑,半天都沒有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咳,某人要出場了……

不容易啊,這一別,六七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