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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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師一行人也沒有在蘇州城呆多久,就去了胥口鎮。

胥口鎮與光福相鄰,直面太湖,背靠蘇州,在這里練兵,當然是很合適的。

兵丁們也已經在湖邊駐扎下來,伐木造屋,連日來蘇州的工匠都紛紛往胥口去攬活。

雖然大太太一心要留許鳳佳在蘇州多住幾天,但究竟公務在先,許鳳佳和蕭總兵、廖太監都沒有多留的意思,吃過大老爺私下設的洗塵宴,就趕著到胥口監督兵士造屋建營,也安頓自己的儀仗。

大太太私底下就沖大老爺誇許鳳佳。

「怎么樣?鳳佳這孩子到底是不曾丟了許家的人吧?」話里滿是喜愛,「竟也真出落成這么一個穩重大方的少年郎了。」

大老爺也松了口。

「也要等許家再提起親事,我們才好回話。」

像楊家和許家這樣門戶相當的人家,又是許家先提過結親的意思,就不好由女方開口,免得跌了五娘子的身價。

這道理大太太心里也是明白的。

就暫且按捺下了心事,只是安閑度日,等著許家的來信。

閑了就不免為許鳳佳操心起差使。

進了十一月,天氣漸冷,先期造好了營房,還要等工匠集結完畢,在太湖里造碼頭,造船……

內務府已經下令在沿海一帶搜尋手藝上佳的船匠,只是這人才,也不是那么好得的。

大老爺難免和大太太議論,「魯王人就在山東,他搞鹽場、漁場收編漁民,現放著上百個造船的好手,只是捏著不肯拿出來,也不曉得是真心不願意在這件事上為許家增光添彩,還是正和皇上講價錢。」

很多事就是這樣,平國公當時在前線鏖戰,大皇子卻指使手底下的封疆大吏帶頭卡住軍糧,其心可誅。

許家和劉家、和魯王,當然都結下了解不開的深仇。

而平國公父子又是皇上身邊的紅人,立下了開疆辟土的大功……

大皇子又怎么不會忌憚許家?

不過,要為了和許家的一點齟齬,就不肯把手里的人才上交。

恐怕會觸犯了皇上的興致吧。

許鳳佳雖然人在胥口,但也的確經常回蘇州找大老爺、諸總兵、李大人說話。

像他們這樣手捧金牌令旨,奉命督辦當朝頭等大事的准欽差,幾個大人物都不敢怠慢,要錢給錢,要糧給糧。

才進了臘月,水師營里就已經一派熱鬧,有了點大營的樣子。

進了臘月,大老爺也就閑了下來。

難得有興致帶全家人到香雪海度假。

今年李太太就沒有跟來了——李家的五郎、六郎、七郎都要趕在明年二月里辦喜事,她是忙得腳不沾地。

一家人很是享受了幾天清靜的日子。

山居無聊,大老爺這幾年年歲大了,不愛到處走動,索性就傳了幾個女兒在身邊,讀散文、讀詞、讀詩……

也算是天倫之樂。

五娘子性子燥,六娘子又常讀別字,只有七娘子,聲音若山澗清泉,音調更柔若春風……

叫了兩三次,也就只單請七娘子一個人進小書房讀書給大老爺聽。

大太太樂見其成,「你爹一年到頭,操心的事不知凡幾,也要消閑消閑。」

七娘子就只好在姐妹們賞梅的時候關在小書房里,給大老爺讀書。

大老爺果真是個忙人。

就算在臘月里,張總管也是每隔幾天就要回一次蘇州,為大老爺取信。

當時通訊不便,信件是親朋好友之間聯絡感情的唯一渠道。

大老爺又是總管江南的大紅人……可以想見,給他寫信的人會有多少。

本家族長一支的來信,是要認真讀的。

桂家這幾年也很走紅,和楊家又是多年的交情,來信更是不能放過。

還有西北一帶大老爺未入仕之前的老友,現在也多有傲嘯山林成就一方名士的,這些讀書人脾氣最古怪,也不好怠慢。

在各地做官的同年與同鄉,更是一向同氣連枝,在朝廷里互為聲援,信件來往,自然是少不了的。

更有大太太這邊的親戚,想要和大老爺攀攀交情的地方官吏,大老爺直屬統轄的江南各級官員……

哪一天要沒有十幾封信,那准是哪一處的驛站出事,耽擱了信件傳遞。

七娘子就給大老爺念信,「大人台鑒……」這是不熟悉的新朋友來信,還透著小心翼翼。

「海東親啟……」是來往多年的好友,話語里就多了隨意。

「四妹夫安好?」是大太太娘家親戚的問候。

朝廷里的一件事,往往被十多個角度復述出來,再送到大老爺案頭。

大老爺的書房里天天上演羅生門。

光是皇上下令由許鳳佳訓練水師,以備來年下南洋時前導護衛的事,一個人就是一個說法。

同年是探問,問大老爺皇上是不是有意讓許鳳佳跟船下南洋積累功績,回京後再給許家進爵。

本家是請大老爺轉致祝賀,又問大老爺有沒有意思自組一條小船隊跟著朝廷的船只南下經營些買賣,如有,別忘了算本家一份。

江南各級地方官又向大老爺說明,水師在某地和當地百姓出了某某摩擦、某某沖突,已在下官的努力下擺平……來賣人情。

也虧得大老爺能把各色潛台詞都聽得分明,記在心底。

七娘子這才知道,自己今天的錦衣玉食,並非僥幸。

沒有大老爺這么好使的一個腦子,就算有秦家提攜,楊家也斷斷走不到今天這個地步。

就算她自己一向自負腦子靈醒,這么千頭萬緒的人事,七娘子也覺得實在應付不過來。

而這還只是大老爺工作的一小部分而已,甚至不能算是他的本職工作。

平日里他要揣摩聖意,要穩定江南,要主持各項生產工作,要操心天災**,要賑災、要滅匪、要收稅、要……

知縣解決不了的事,找知州,知州也做不了主,就找布政使,布政使做不了主還可以找總督,可總督做不了主,總不能找皇上吧?

也難怪大老爺平時懶得在內宅的事上操心。

這外宅的事,可要比內宅更煩擾多了。

大老爺卻也真是個能人。

往往七娘子一封信念完,他也就想好了回信的主旨。

就囑咐七娘子記下來。

「語言務必婉轉,不要過於直白,就說這二百兩銀子是當年的借書錢。」

這是大老爺落魄時接濟過他的恩人,現在反而落魄了,來信向大老爺婉轉借錢。

「這樣的好處可不好沾手,竟是個熱山芋……這個人以後要遠著些,說話也不要太不客氣,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這是來信□裸地向大老爺獻媚的阿諛小官。

「就說好意心領,並提醒一下,三年考勤期將滿了,有什么看中的缺,千萬不要客氣。直說就是了,江南一地的官吏升遷,愚兄還是可以做主的。」

這是大老爺的嫡系門人。

七娘子就分門別類,寫了短箋別在來信上,傳出去由師爺們憑著短箋上的意思揮灑成文,再拿回來,或是蓋私章,或是蓋總督府的小印,或是只有大老爺的字號落款……

一天倒有半天都是在忙這些事。

不過,七娘子倒也覺得新鮮。

從前只知道楊家的門第高,往來的親戚不多。

其實現在才曉得,只是那些個阿諛奉承的人又哪里會少,只是資格不夠的,連楊家的二門都進不了。更不要說被她們這些小女兒知道。

朝中、民間的百態,似乎也就隨著這一封封來信,流進了七娘子的腦海中。

社會於她,不再是一個遙遠的世界,這一封封來信就是個窗口,讓七娘子看到了窗外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