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私(2 / 2)

大老爺的書法在大秦都是有名的。

當年還在做翰林的時候,一手楷書就已經得到當時的太子,如今的昭明帝親口稱贊。後來登上江南總督的位置,一時興起給幾間佛寺留下的匾額,也都得到了江南文士的交口稱贊。

只是大老爺素來珍重墨寶,平時輕易,是不會賜字於人的。

沒想到家里的幾個孩子,倒是七娘子得到了這樣的殊榮。

大太太看著七娘子的眼神,就有些幽深起來。

回頭一想,倒也釋然。

怕是也體諒七娘子這一陣侍奉筆墨的辛苦吧。

「好,連九哥都沒有得過你父親的字,不想倒是小七先拔頭籌。寫的是什么?」她也為七娘子高興起來。

七娘子不禁就看了看許鳳佳。

許鳳佳已是打扮齊整,換上了家常玄青色百寶紋直綴。

年紀越長,這人好像就越來越喜愛深色衣物。

越發顯得一雙眼亮得好似燒化的琉璃,七娘子真怕什么東西被他看久了,甚至會自燃起來。

他神色自若,似乎並不以剛才的尷尬為意,規規矩矩地看著手邊的黑瓷兔毫茶盞,眼神是一點都沒有不規矩。

九哥卻是賊忒兮兮,一雙眼珠子看了自己,又看看許鳳佳,再看看五娘子,又看看大太太……

「是從容兩個字。」她垂下眼望住了鞋尖,輕聲回答。

大太太愣了愣。

一般說來,長輩賜下的字,都包含了自己的美好祝願。

就好比大老爺是決不會給九哥寫淡泊兩個字一樣,寫給七娘子的從容,肯定是希望她能在未來的日子里,努力往這兩個字靠攏。

「看來你父親對你期望不小啊。」她就好笑,「我們家七娘難道還不夠從容?」

大家都跟著笑,「就是,若是七娘子還不從容,那五娘子可就真不知道怎么辦了。」

五娘子哼了一聲,別過了臉,「才不和你們計較。」

大太太越發開心起來,就連敏哥都不禁微微發噱,更不要提達哥、弘哥。

許鳳佳也看著五娘子笑起來,卻沒有多說什么。

又坐了坐,就起身向大太太告辭,「快到飯時,也該回垂陽齋了。」

九哥跳起來,「表哥,今晚到及第居吃飯吧!」

又拉扯幾個堂兄弟,「哥哥們也都一塊,熱鬧有伴,在這女眷堆里坐了半日,倒坐得我渾身不自在……」

敏哥也就帶著兩個弟弟向大太太告辭。

幾個少年郎一出東次間,就嘻嘻哈哈起來,笑聲隔著玻璃簾子傳進來,雖不那么響亮,但笑聲里蘊含的那股少年所特有的青春,卻是怎么都掩不住的。

七娘子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還真怕許鳳佳和九哥有一個人沒能把不對藏住。

在現代社會,不要說半/裸,就是正面全/裸,看過了就是看過了。

可是在古代……這件事要是傳了開去,自己的名節可就全完了。

雖說也有許鳳佳處事莽撞,光天化日之下赤身**的罪過,但自己窺視男眷居住的院子,說起來也是不庄重。

又怎么曉得他今天不在胥口,反而就在垂陽齋里和九哥搏擊為戲?

七娘子就靠在大太太懷里,深深地長出了一口氣。

旋即又振作起來,笑著聽大太太關切五娘子,「今兒的話怎么這么少?」

五娘子今天的確是安分得有些古怪了。

往常請安的時候,偌大一個屋子,常常只聽得到她的聲音。

「表哥雖然是親戚,但到底大了。」五娘子提起許鳳佳時的語氣,已有親切隨意,變作了疏遠冷漠。「也不好當著他的面多說什么,我們女兒家,自有女兒家的矜持要守。」

六娘子不禁偷笑,正要打趣五娘子幾句,七娘子忙直起身給她使眼色。

大太太卻是沒留意到兩個小女兒之間的你來我往,徑自好笑,「沒想到小五也懂得了女兒家的矜持——也是,轉過年就十六了,是個二八年華的小佳人了!」

五娘子就別過頭,抿著唇冷冷地,只是不說話。

七娘子忙打岔,「聽說今天有庄頭送年貨過來……」

作好作歹,才把局面緩和了下來,沒讓大太太覺出不對。

大太太是真高興,難得留了三個女兒一道晚飯,席間七娘子才曉得,今年天下大熟,幾個庄子都沒有打飢荒。

「眼見著就要開辦百年難得一遇的盛事,年成又好……說不定你們還真有福氣見識到前朝的福船下海的盛況!」

又惦記著在莆田做官的大姑爺,「莆田雖在福建,但到底靠海,我想著明年你們大姐夫的三年考勤就到了,倒是和你們父親說一說,把他運動到海邊去,最好是在泉州做個小官——船隊是一定要在泉州靠岸補給的,這就是多難得的熱鬧?到時候等船隊回來,就便托下人做些小生意……這一筆說不准就是十多萬銀子的進賬。」

五娘子這才打疊起精神附和大太太,「就算不望著十多萬,好歹泉州要比莆田富庶得多,這個官當得也省心些,大姐寫了幾次信過來,都說莆田山高水遠,當地匪患不淺,鬧得她戰戰兢兢……」

幾母女就議論起了幾個姐妹的動向。

初娘子跟著丈夫在莆田任上已有兩年,先且不說,二娘子去年生下定國侯府的嫡長子——之前夭折的那個年歲太小,還沒有序齒,眼下也常寫信回來報平安,在信中只說生活平靜,請爹娘不必掛心。

三娘子本來隨丈夫在江西任上,眼下應該已經回到關隴守孝,這一守孝就是三年。關隴又遠,音信自然也少了,不過上一次信來的時候,說是兒子年紀雖小,但也已經相當壯實,一路顛簸都未曾生病,倒是三娘子自己上吐下瀉,鬧騰得不輕。

四娘子在余杭做大少奶奶,日子倒是過得順心,就在今年中秋還帶了四姑爺回了蘇州一次,人倒是開朗了不少,見了姐妹們,臉上也帶了笑,雖說暫時還沒有身孕,但古家人也是看得和眼珠子一樣,倒沒有受過什么委屈。

「還是你四姐有福。」大太太很感慨,「四姑爺腦子不大靈醒,只是捐了個監生在身上,倒沒有進仕途的意思,預備這一世就在余杭過活。地也有了,屋也有了,下人也有了,又看得你們四姐和仙女一樣,行事做派再沒有不好的,倒比大姐有福氣些。」

初娘子自從生了小囡囡,就再沒有動靜。一轉眼出嫁也將十年,就算李家沒有說什么,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上次寫信回來,也說了正在留心人選,想要為大姑爺提拔一個通房。

或許是同病相憐,大太太倒是格外能夠體會初娘子的不易,自從初娘子來信,就在楊家下人里挑選,心心念念,要為初娘子找一個相貌美麗、性情老實的丫頭,免得在莆田當地采買,不知底細,反倒不易節制。

「大姐畢竟有我們楊家做後盾,大姐夫又在江南做官。」七娘子就含蓄地安慰大太太,「也是極有福氣的了。」

只要大姑爺一直在楊家的羽翼下生活,初娘子就決不會受多少氣。

大太太也明白這個道理,一時又笑開了,「還是小七懂得娘的心思。」

五娘子和六娘子就乘著大太太一個沒看著,沖七娘子做鬼臉。

若是往常,七娘子也一定做個鬼臉回去,今日卻沒有了這樣的心思。

勉強和大太太又說了幾句話,才吃過飯,就告辭了回玉雨軒去。

「許是午覺沒有歇好,總覺得困乏……」

五娘子和六娘子也就與她一道出了正院,六娘子還拉五娘子隨她一道去小香雪坐坐。

七娘子就徑自先回了玉雨軒。

才進屋,臉色就放了下來。

前前後後地思忖了幾遍,才把立夏叫到了身邊。

「今兒下午我在垂陽齋外頭遇著了兩個下等仆婦,一個好像是大廚房專管洗菜的,總是穿著一身灰襖子,頭發盤起來帶了黑抹額,還有一個……」她低低地盤問立夏,「這兩個人,你認識不認識?」

作者有話要說:……我忽然間不知道該說啥好了?

ps謝謝juan70428君的地雷、shaojianj的手榴彈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