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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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呼聲中,許鳳佳一個鯉魚打挺,又是幾個身形交錯,形勢剎時間倒轉過來,那灰衣人跌倒在地,被許鳳佳一腳踢到了亭子角落里,似乎已經暈了過去。

眾人這才放下心來,叔霞又忙扶起大太太張羅著要茶要水,拿了熱手巾敷額頭,又給大太太掐人中,鬧了半日,待得男眷們都出去探視許鳳佳,叔霞又要了鼻煙來給大太太抹了些在人中上,大太太方才打了好幾個噴嚏,悠悠轉醒。

一醒來就著急問,「鳳佳——鳳佳——」

竟是慌得連話都說不全了。

待到得知許鳳佳那一下是詐敗誘敵,本人似乎並未受傷,這才徹底放下心來,按著胸口喘息個不住,「日後再也不敢把他留在家里了,真是人都能嚇出毛病來!」

又關心七娘子,「你看你看,臉都嚇白了,可憐我們小七嬌生慣養,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

別說孩子們,就是李太太都嚇得面色煞白,幾個人吃過了幾輪茶,才慢慢回復過來。

「這個世子爺,膽子也太大了!」李太太驚魂甫定,還拍著胸口。

大太太就慢慢解釋給李太太聽,「也是不得已……這個人虎視眈眈,在蘇州不知道潛伏了多久,要不是鳳佳這一次兵行險著,居家過日子也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說起來,道理也是都懂的,只是事關親人,由不得大太太不上心。

幾個小娘子也都被接了過來,一進門就驚呼連連,詢問究竟。

待到眾人都分賓主重新坐定奉茶,場面才稍微平靜下來。

六娘子就亮手上的掐痕給七娘子看,「七妹留得好長的指甲!」

白嫩嫩的柔荑上已是多了三四個半月狀的血痕。

七娘子也嚇了一跳,「對不住六姐了!我——我一時害怕——」

六娘子才要笑著說什么,五娘子已是探身過來,「怎么?」

六娘子只好把事情又告訴五娘子一遍。

五娘子掃了七娘子一眼,笑而不語,只是拍了拍六娘子的手,就直起身問大太太,「表哥人沒有事吧?」

話里透著的關心,發自摯誠,又有一股理所當然的味道。

李太太不禁露出曖昧的微笑,搶著答,「沒事的沒事的,精神得很!三兩下就卸掉了那山賊的下巴,說是怕他服毒自盡,始終沒有下狠手,不過和他虛與委蛇!」

七娘子心里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算了,五娘子入戲得早,總比入戲得遲來得好。

她就站起身走到大太太身後,輕聲細語地問起了她的身體。

「娘可要留神了,您上了年紀,最忌諱情緒起伏……」

饒是背對著姐妹,她也能感覺到五娘子的視線在她肩頭的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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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李太太有些失態,但畢竟是驚擾了客人,大太太稍微休息過來,就接連賠著不是,客客氣氣地把李太太送出了百芳園。

這才回了正院,歪在床上犯起了不舒服,一疊聲叫人煎葯捶腿,又是要這個,又是要那個。

「你們這表哥也真是的,年紀雖然小,主意怎么就這么大!都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倒好,以身作餌,連個侍衛都不帶到處亂跑……真是年少妄為!」就和幾個孩子發牢騷,「這是他運氣好,差事辦成了,要是辦不成,又落下了傷該怎么辦?我拿什么去見你們三姨?真是……小五,以後你——」

看了看六娘子、七娘子,就又收住了沒有往下說。

六娘子神色連閃,望了七娘子一眼,就笑,「說起來,這個人到底是誰?怎么好像他盯上表哥有一段日子了?」

或許是今日接連受到驚嚇,使得大太太稍微有些失常,這個平時最喜歡故弄玄虛,最講究「名門淑女,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貴婦,也罕見地松了口風。

「這個人曾經是江西一帶有名的響馬,據說在綠林中名頭也不小,有了外號我也忘了,只記得這人好像姓廖。」她徐徐地把背後的故事告訴給了幾個女兒家知道。「那時候東宮年紀還小,你父親也才只是江蘇布政使的時候,大皇子奉命到江西賑災,據說當時和這個響馬很是過了幾招,一來二去,竟很賞識這廖大爺的身手,便把他招攬到麾下做事。」

「皇長子出言邀約,只要不是傻的,誰會回絕?自那以後,這個人在綠林中便再也沒有聲音了,直到你們姐妹六七歲那一年,福建王家倒台的時候,聽說他在福建殺了幾個人,也都是綠林里打滾的地痞無賴。這種江湖凶殺,照例是民不告官不究,當時雖然你父親就有猜測他是去為王家收尾的,但也沒有多在意……沒想到自那以後他是再也沒有離開江南,浙江劉家倒台的那年,他在杭州現身,帶走劉家老少妻兒回了老家。」

大太太環視了三個女兒一眼,嘆了一口氣,「你們這錦衣玉食的生活過慣了,真是一點都不知道外頭的腥風血雨,這一次鳳佳下江南,說是練兵,其實更多的還是要拔除掉這個廖大爺私底下為魯王在江南經營的暗線,正月里就出門去了,一個多月追捕下來,愣是被他逃到蘇州,這個人不除掉,魯王在江南的耳目就不算全部拔光。鳳佳猜他好勇斗狠睚眥必報,必定想要將功折罪,以我們一家人的性命作為見面禮,才好回山東見魯王。」

五娘子聽得入港,不由就追問,「為什么是我們楊家——」

大太太似笑非笑掃了五娘子一眼,一時沒有答話。

不消一刻,五娘子也自己明白過來。

「是了,我們楊家清查鹽稅,就是要把魯王在江南的明線剪除干凈,自然是魯王的眼中釘、肉中刺了。」她低聲自語,又打了個寒戰。

「這人也實在是太膽大包天了!」六娘子也忍不住插嘴,「滅門的大罪,他也敢犯?真要鬧騰出來,魯王也落不了好,朝廷重臣,是一個綠林人想殺就殺的?恐怕就算是成功得手,回了山洞,也脫不了個殺人滅口的下場。」

大太太欣賞而驚異地掃了六娘子一眼,又看向了面露沉思之色的七娘子,心下一陣欣慰。

楊家的這三個女兒,倒真都不是泛泛之輩,大事當前,這份鎮定,就是別家的女兒比不了的——李家的兩個小姐,就嚇得一路哭出了楊家。

「這世上哪天沒有奇事?前朝以太子之尊,還有梃擊案這樣的不解之謎。」她徐徐教導幾個女兒,「你們今日表現得都很得體,大家女兒,泰山崩於前、麋鹿興於左,色不變、目不瞬,別學李太太那樣小家子氣,人在那么遠的地方就嚇得哭哭啼啼的,這樣的人到了京里,只有被當作笑柄的份!」

數落夠了李太太,才又說起今天被捕的廖響馬,「回蘇州一住半個多月,這人雖然露出了蹤跡,顯示出了對付我們家的意圖,但卻一直沒有露面。鳳佳事情多,現在正是風起雲涌的時候,太子身邊也離不開他幫襯,沒時間再拖延下去,只好出此險策,故意以春酒的名義請了李家過來做客,誘敵深入……沒想到這個廖響馬居然也真中了計……」

接下來的事,幾姐妹也都知道了,無非就是這位廖好漢和許鳳佳相斗不敵,反而被擊暈了過去未能成功自殺,現在正被押往胥口大營妥善處理。再細再深的動作,則是男人們的事,她們知道得再多也無用了。

五娘子半天才透了一口氣,「真虧這個廖大爺想得出來——也真虧表哥能比他還大膽!」

言談之間,頗有推崇許鳳佳這一險招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