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窮(2 / 2)

雖然說是上門辭行的,但以許鳳佳的身份,當然不可能這邊說句走,那邊馬上就動身。

當時許鳳佳拉了大隊人馬過來,倒是低調得很,就應了大老爺的邀約到楊府來吃洗塵宴,不想這一遭要離蘇州,人口少了,動靜反而更大。廖響馬雖然是由他押解上京,但人已經在刑部掛號了,這押解的號令一下,整個省衙可不是都曉得了許鳳佳的動向?

當下就有人上門請吃踐行宴,雖然世子爺看著不耐煩應酬,但也卻不過情面,總要挑出些人家應酬,這一下,就又在垂陽齋住了下來。

「已經在江南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要是還一臉傲骨,不耐煩應酬,恐怕有礙物議,會招致不必要的麻煩。」大老爺就和大太太念叨,「這一招引蛇出洞使得漂亮,我看鳳佳也有再來一次的意思。」

這話含義很深,大太太卻是一點琢磨猜度的心思都沒有,略帶煩躁地應了一聲,就在枕上換了個姿勢。

春天氣候變化得快,五娘子又感了風寒,大太太也害了哮喘。

「你說,這許家到底打什么主意,鳳佳人都要走了,還不上門提親?」

心心念念,操心的還是五娘子和許鳳佳的婚事。

只是這一次,就連大老爺都不得不跟著應了一聲,「許家的動作,到底是有些慢了。」

這擱在往年,也不能說是太慢,世家大族議親,多的是掣肘的因素,一門親事從說定到敲磚釘腳,隔上兩三年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現在牛二爺已經動身前往宣德,五娘子過年也有十六歲了,皇上的身子骨時好時壞……不管許家在打什么算盤,現在都不是磨洋工的時候了。更可慮的是,許鳳佳當著人還一點反應都沒有,對五娘子漠不關心,就好像尋常的表兄妹似的,混不知道自己下江南的目的。

「我不管三姐有多少苦衷。」大太太難得有人附和,一下就來了勁兒,拉著大老爺吐起了苦水。「采選太子嬪的人手,四月初就要下江南來了,這當口不把親事定下來,要不要把小五送過去參選?不選,是我們家看不上東宮,不願把嫡女送進去,送過去,又是和許家說了多少年的親事——不管是落選還是中選,都不好安排!什么百年世家,我看行事連暴發戶都不如,好好的事,非得鬧得大家心里不痛快才肯罷休!」

才說著,又嗽喘起來,咳嗽了幾聲才問大老爺,「可打聽到宮中這一次的主辦太監了?」

大老爺倒也被勾起了幾許心事,「這事像是真的沒定,看宮中的意思,是想在江南有限幾戶人家中采選幾個妃嬪,至於宮女,那是另外一碼事……只是因為皇上身體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成,還得看入春後皇上是不是見好了,才能定下來主辦太監。」

就又問大太太,「女兒們的禮儀學得怎么樣了?」

前陣子,二老爺特地從京城禮聘了一位才出宮的老媽媽,快馬加鞭送到了揚州,教導幾個楊家女兒的禮儀。

「宮中老人,果然是不同凡響,小六的一舉一動,更見嫻雅。就連小五說話都婉轉動聽起來。」大太太不禁微露笑意,「就算這事不成,學些京禮也是吃不了虧的,還是老爺安排得妥當。」

大老爺卻沒有接大太太的話頭,而是盯著問了一句,「小七呢?」

又笑著自答,「是了,小七舉止素來得體,學習京禮,不過是錦上添花……這孩子還是打扮得朴素了些,太太要用心調理,免得在選秀太監跟前,倒顯得我們楊家女兒沒見過世面,那就太失禮人前了。」

大太太目光一閃,沉思片刻,也就徐徐地答應下來。

「小七的底子是不如小六,可也差不到哪里去,這為人處事,倒是要比小六強得多了。」她心不在焉地和大老爺嘮嗑。

大老爺一笑,「小六也不差呢!是個蔫壞,心底有主意著,只是小五……」

話說到一半,就不禁深深皺起眉,「小五的性子,實在是太倔了點!」

大太太有些不服氣,想要說五娘子幾句好話,辯白辯白,想了半日,卻是什么都說不出口,只得訕訕地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是胎里帶來的倔脾氣,不碰個頭破血流,看來是改不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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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夫妻在這里悠閑度日,幾個女兒家卻是苦不堪言,這位京里來的台媽媽,實在是深得京城貴婦三昧,不動聲色,就把五娘子降得服服帖帖,六娘子七娘子自然也不敢怠慢,成日里跟著台媽媽重學了一整套吃飯走路的禮儀,連日里練習不輟,一舉一動都要文文雅雅,竟把六娘子這個嬌嫩嫩的江南小姑娘,折騰得好幾次都落了金豆豆。

這一日照例是從朱贏台學了規矩出來,五娘子前幾天病了一場,早已累得頭暈眼花,上了滑竿就回月來館去了,六娘子也是一臉的萎靡,有氣無力地扶著大雪進了長廊,連話都顧不得和七娘子多說幾句。

倒是七娘子還氣定神閑:在這幾個姐妹中,她自然是最能吃苦的一個。

兩個姐妹一下課就都跑了,她還強撐著和台媽媽應酬了幾句,惹得這個面沉似水,似乎永遠學不會笑的老媽媽,驚異地多看了她幾眼,才挺著陣陣酸痛的腰板出了朱贏台,耳邊仿佛就還閃著台媽媽低沉的話,「幾位姑娘現在學得越苦,將來的好處自然也就越多,別的不說,這媳婦在婆婆跟前立規矩,遇著了刻薄些的婆婆,一站一兩個時辰那是等閑的事,幾位姑娘難道還和今日一樣,叫苦連天嗎?貴府的二姑娘,可就沒有這樣的嬌小姐脾氣,在皇後跟前侍奉婆母,站了兩個多時辰,視若等閑……」

真是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大太太過門時婆婆早就過世,初娘子、三娘子、四娘子都是嫁過去當寶貝的,看她們回娘家時談起來,做人媳婦,好似是最舒服的一件事,全家男女老少,無不是哄著拍著……聽了台媽媽的一番話,七娘子才曉得大太太這樣看重許鳳佳,自然是有她的考慮。

一想到許鳳佳,她不禁又是一沉眉。

心里就飄上了一團團霧一樣的陰霾。

此人性情激烈,最愛行險,雖然行事漸漸地透了妥當,但是骨子里那股偏執激烈的勁,從小到大是絲毫都沒有改。

第一次行險成功,拿下了廖響馬,第二次還想要行險,這些天四處赴宴,把自己要押解廖響馬回京的事大肆宣揚出來,就怕有人還不知道這是個下手的好機會……

是,這也的確是下手的好機會,荒郊野外,王法管都管不到,青紗帳一起,拼的就是真刀真槍,真要是能把人滅口了,回頭報個路匪打劫,就算明知道有不對勁,上峰又能查出什么來?

有心人是肯定不會錯過這次機會的,就算知道許鳳佳別有盤算,也不可能放任他把廖響馬帶回京中,頂多是准備得更周全些,務必一舉滅殺這位少年將軍罷了……

又是以身作餌犯險行事,更可怕的是,隱隱約約,這計策要對付的只會是一個人……

七娘子一進玉雨軒,就覺得氣悶得厲害。

換了家常的衣服,就出了堂屋在梨林里漫步。

正是花發時節,一樹一樹的梨花開得滿院子都是春意,七娘子在梨林里越走越暢快,慢慢的,煩心事也全都拋到了腦後。

管他什么許鳳佳,什么五娘子、六娘子,都比不得眼前的瀛洲玉雨、雪浪翻空……那些個煩心的俗事,想它作甚!

她慢慢地露出了笑意,不禁伸手撫弄起了枝頭一朵顫巍巍的待放花苞。

身後忽然又伸出了一只手,折下了這朵小小的、未放的春意,插上了七娘子鬢邊。

七娘子驀地轉過身。

正對上許鳳佳的一雙眼。

這雙原本極火熱,熱得能燒化琉璃的雙眼,眼下卻是冰冷的。

「婚事,再沒法拖了。」一開口,就是開門見山。

她曉得圖窮匕見的時候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吃了外面打包回來的紅燒河魚,超好吃啊,開心轉圈圈。

keepfit什么的人家才不知道呢哼!

啊啊,另外,開心地告訴大家,小香別的事情忙得告一段落了,之前的這段大家覺得比較沉郁拖沓的風格其實是在最忙的那段日子寫的,接下來的章節會比較緊湊得多,而小香可以有信心地說現在手頭在寫的這部份是相當激烈精彩的,請大家期待吧!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