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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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心里都有事,昭明二十四年的這個端午,就過得不大隆重。

浮皮潦草地吃過粽子,誰也沒心思去看龍舟,大太太天天忙著打扮六娘子,翻箱倒櫃,把歷年來積攢的上等首飾一股腦兒地翻出來,帶了三個女兒一道挑,什么金銀珠寶、翡翠玉石,全都往六娘子身上招呼。

「這天家的嫁娶,我們歷來是只能送衣料首飾,不能送田土的。」大太太也有安撫五娘子、七娘子的意思,「小六又沒有多少壓箱底的首飾,你們做姐妹的別嫌我偏心,小六到了宮里,若是打扮得不夠漂亮,反而傷楊家的面子!」

好在五娘子和七娘子誰都不是在意這個的人,五娘子自己歷年來積攢的首飾,早不比中等人家的主母差多少,七娘子更是只求得體兩字,這些首飾看著雖漂亮,真要往自己頭上插,她就覺得沉了。

又緊趕著把別院里幾處鎖起的樓閣打掃出來,讓七姨娘挑一處住——雖然原本的居處也已經夠舒適的了,但到底住了幾年,指不定七姨娘也想換換口味。

更把思巧裳和纖秀坊的新巧花色,各式各樣都采辦了進來,預備著給六娘子帶進宮中裁衣……六娘子一下就成了合家上下的眼珠子。

就連大老爺都頻頻召喚她進外偏院服侍,在小書房的言傳身教、諄諄叮囑,都是可以想見的。

五娘子自己也有不少事要忙,閩越王妃說是說當大媒,可以人家的身份,肯上門幫著提親,已經是給了楊家、許家天大的臉面了,媒人一手托兩家的瑣事,楊家也不敢煩她,許家又托了蕭總兵來做這個細活兒,蕭太太一天三遍地跑楊家和大太太商量,婚期能不能近些兒,許鳳佳今年年底就要下廣州給海船試水,這一去可就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許夫人身子骨不好,想早些看到嫡孫……

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擺出來,楊家還有什么可說的?五娘子只好開始收拾自己的箱籠細軟,把十多年來積攢下的物事一點點的整理出來,預備著九月上船進京成親。

就連九哥都忙著預備山塘書院的歲考,這孩子得了大老爺的幾句話,知道這幾年無望進場,反而更變本加厲地讀書,好像和誰置氣似的,恨不得頭懸梁錐刺股,竟有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勁頭。

人人都有事忙,就顯出了七娘子的閑。

台媽媽那里的課,是專為六娘子預備的,七娘子是不用去上的了。大太太院子里忙得不可開交,也沒有能用得上七娘子的地方,就有,她也懶得去湊這個熱鬧。

大老爺那邊整天不是和六娘子說話,就是把五娘子叫到小書房耳提面命,兩夫妻好像一時都把玉雨軒里的七娘子忘了,五月整整一旬,都把七娘子晾在了一邊。

七娘子也很享受這難得的空閑,每日里早上給大太太請過安,又和五娘子、六娘子打個招呼,就回玉雨軒練字讀書,閑暇時偶然也刺幾朵花兒,琢磨琢磨自己的打扮,賞玩賞玩首飾,和幾個大丫頭說說笑笑……日子過得和飛一樣快。

一下就到了五月九日。

張太監早幾天就派人和大太太商量,五月十日一大早,親自派兩個經過事的老媽媽,來接六娘子、七娘子到行宮吃茶。

雖然七娘子只是陪客,但當時說是說兩個人,這個過場,也是要去走走的。張太監能特別派人來接,已經是給足了楊家面子。

大太太也不敢怠慢,九日晚上一請過安,就讓六娘子回小香雪好生歇著。

七娘子倒是逍遙自在,她一向穩妥,這回更只是陪客,大太太自然放心,不過是略略叮囑了七娘子幾句,就放她回了玉雨軒。

才回玉雨軒,就看著幾個小丫鬟在屋外梨林中捉迷藏,乞巧綁了紅布遮住眼睛,靠在梨樹上數數兒,「二十三、二十四……」卻是一邊數,一邊悄悄地拉了拉紅布,偷瞧外頭的動靜。

七娘子看得好笑,索性繞到乞巧身後,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俏皮鬼兒,玩個捉迷藏也賴皮!」

乞巧嚇了一跳,轉過身埋怨,「誰偷看了來著——姑娘!」

這才蹲身行禮,笑盈盈地把七娘子讓到了屋里,「上元姐姐已經去領飯了……姑娘喝茶不喝茶?」

「不喝,」七娘子隨口應了一聲,又問,「你立夏姐姐呢?」

「立夏姐姐的娘才出了外差回來,給她帶了些玩意兒,托看門的嫂子行了個方便,親自送到玉雨軒里來了。兩母女剛才在梨林里說話來著,這會子不知哪去了。」乞巧交代起事情,永遠口齒伶俐,七娘子聽得精神一振,含笑點了點頭,又和乞巧說些閑話,卻是心不在焉,直往窗外看。

立夏很快也就進了堂屋。

乞巧不待七娘子吩咐,徑自退出了屋子,七娘子於是期待地看著立夏,「是黃先生回信了?」

立夏面帶難色,「信……卻沒有回。」

她喘了一口氣,在七娘子耳邊又輕又快地敘說了起來。

「奴婢的娘到了李家送過信,黃先生看了,面上的神色就是一變。」

「竟是當時就進了屋子,沒有回信的意思,只說是叫奴婢的娘謝過七娘子惦記,說自己年紀大了提不了筆,不好回信……」

「回去就告了病,回了黃家村自己的屋子,奴婢的娘親沒有辦法,只好日日上門拜訪。拖了好幾日,昨兒早上才算是見到了黃先生的面,黃先生第一句話就問,您是不是要參選太子嬪……」

「然後就說,你要是參選太子嬪,這個人,對您倒是有大用處。九姨娘在進纖秀坊之前,的確有過一門親事,那人家姓鄭,未婚夫就叫做鄭連繼,曾是個落魄的書生,屢試不第家計無著,由過世的封家大爺做主,封家出了五十兩銀子,鄭家也出了五十兩,都是兩家半輩子的積蓄,交給鄭書生在杭州販布進京去賣。不曾想過了半年,等到的卻是官差——與鄭書生一同上路的一個糧油商死在了京城的一家小客棧里。鄭書生卻是再也沒有音信。封家大爺是不做事只讀書的,一家人全靠九姨娘同大嫂的手吃飯,沒奈何只好進纖秀坊做了綉娘……」

「再往下的事,黃先生就不肯說了。聽她的意思,那人像是還回過蘇州,九姨娘把自己的全部積蓄都貼給了那人,就連黃先生也是見過他幾眼的。只是背著人命官司,在蘇州站不住腳,很快又不知所蹤,又過了幾年,九姨娘就嫁進了我們楊家……當時給您的那塊帕子,就是九姨娘在那人重回蘇州後綉出來的,那時候九姨娘很開心,說是三年期滿,就出纖秀坊,跟那人去京城——那段時間,她綉了很多嫁衣,只是後來全都絞了,這塊綉帕還是黃先生看了不忍心,悄悄撿出來的。」

「黃先生也不肯寫信,說是這種事寫在信里太沒意思,她知道奴婢一家人……跟著姑娘有幾年了,才肯半遮半露地說給奴婢的娘親聽。」立夏明顯地猶豫了一下,才續道,「奴婢的娘也是府里老人了,當年曾在纖秀坊服侍過幾年,聽她說,黃先生說得很是那么一回事,九姨娘當綉娘的時候,有幾個月時常背了人流眼淚,不知道的人,都還以為她家里出了什么事……」

「黃先生最後才說,這人的身世,是九姨娘從前在刺綉的時候一點一點和她說的,原名是不是叫鄭連繼,時日久了有點記不清了,只記得這個人回蘇州的時候,為了躲官差,就改了姓,叫連繼了。」

七娘子雖然早有心理准備,但也不由得呼吸一頓,霍地站起身來。

立夏卻顯得很沉穩——或者她是早已猜到了這里頭的內情。「到了要走的時候,黃先生又自言自語,說是這個人,現在恐怕是連名字都沒有了,只得一個連字……他欠封家的情太多了,您要是能找到他,恐怕您要什么,他都會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