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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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機

七娘子就微微蹙起了眉頭。

乞巧她是很熟悉的,自從昭明二十四年進了玉雨軒,在她身邊也服侍了三四年了。

這丫頭雖然有些輕狂,總是逮著機會就在自己跟前賣好,但也決不是個蠢人……行事有分有寸,四年來也沒有給七娘子惹過什么麻煩。

要說她見了男人就忘乎所以地往上撲,七娘子第一個不信:要有這樣的心思,在九哥跟前早就露了端倪了。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如果乞巧是清白的,那不清白的人,好像也只可能是許鳳佳了。

「你說說看。」她輕聲道,「不要怕,要不了你的命。」

乞巧肩頭一顫,越發是珠淚滾滾,半天才眯縫著淚眼,絕望地抬起頭看向了七娘子——她跟隨七娘子多年,又怎么聽不出七娘子這話中的潛台詞。要不了命,七娘子也多得是讓人求死不能的手段。

「姑娘,」她叫起了七娘子的舊稱呼,猛地吸了一口氣,止住了渾身的顫抖。「乞巧不是豬油蒙了心的糊塗人,只是如今跳進了黃河,是怎么都洗脫不了了——」

七娘子頓時面露不耐,「你就說吧!」

話一出口,她也聽出來了,自己的語調是難得地露了鋒銳。

不禁又自嘲地一笑,調勻了呼吸安慰乞巧,「你跟在我身邊四年了,我還不曉得你?你不要怕,只要你的心是真的,我就信你!」

乞巧這才平靜下來,又深呼吸了幾口氣,將那最後一點細細的顫抖都平復了下去。只有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里,還殘存了些許恐懼。

「昨晚上是奴婢在外頭值夜。」她輕聲細語地敘說了起來。「因為……因為世子爺和少夫人在一起,半夜有時候會要水洗漱。我們這些做下人的是要等到四更沒有動靜,才可以入睡的。」

因為許鳳佳愛靜,所以這些上夜的丫鬟都睡在西次間的小炕頭上,兩屋有小門虛掩,一般的動靜穿不過去,但只要揚聲一叫,丫鬟們就能聽見。這一點七娘子也是知道的。

「少夫人也知道,我平時就是貪睡,今兒一早侍候兩位主子起了身,我就沒有在堂屋待著,而是和上元姐姐打了招呼,進了倒座南房我們自己的屋子去打盹兒。仗著夫人一早上都不在家,偷懶脫空……」乞巧垂下頭,眼底又蓄起了淚。「沒想到這一睡就睡過了時辰,一睜眼就是午時了。立夏姐姐跟在少夫人身邊,屋里就只有上元姐姐能頂事兒,我就趕忙進了堂屋,心想著我得幫著傳飯、拾掇屋子,免得事兒都推給別人,倒在姐妹們中落了埋怨。」

「上元姐姐和我打了個照面就出了屋去東翼了,想著少夫人似乎還沒回來,時辰也差不多了,我就提了一壺熱水,想預備在西三間里,等少夫人回來了立刻就可以洗手洗臉……一路進屋,冷落無人。我遇到玉芬從小廚房里出來,手里還拿了個橘子在剝,見到我就笑嘻嘻地道,『誰讓你來打水的?』我就納悶,說『是我自己來的』。」

「玉芬說『好姐姐,沒想到你是個有膽量的。我倒恨不得能和你一樣。』就自己回了屋子,我聽著這話不對味,但也沒有細想,就提著水進了西三間,推門進去的時候……世子爺剛好沖完身子出來,正要擦身。」

七娘子倒是松了一口氣。

如若事情和乞巧說得一樣,那就完全只是個誤會了。許鳳佳自己在西五間也有凈房,很少在西三間洗澡,他又不要人侍候,乞巧一腔殷勤反而弄巧成拙,頂多是個不幸的巧合。

乞巧咬了咬唇,卻也沒有往下說,而是拿眼睛去看立夏。七娘子見她這副做作,心里的虛火一下又騰了起來。

不對。

以乞巧的性子,就算再輕狂,也不至於一見到男主人的身體就紅著臉狂奔出來。說到底,已婚男屋里的丫鬟,哪一個不是見慣男性身體?再說又只是個誤會,她那么慌張做什么?

她就把詢問的眼光投向了立夏。

立夏面色沉肅,雙手按了按乞巧的肩頭,低聲道,「你說了,以少夫人的明察秋毫,也不會冤枉你的!」

乞巧臉色數變,終於哇地一聲大哭起來,跪在地上給七娘子磕了幾個響頭,額頭上鼓起了老大的血泡,才抱著七娘子膝蓋,泣不成聲地敘述,「我當時嚇得一壺水都要脫手,還是世子爺眼明手快,一下握住了壺把,才免得熱水濺出來……世子爺來得急,也沒有穿衣服,就直接把手壓在了我的手上。我嚇得動不得了,世子爺就問我『怎么這么不小心?』,一邊將水壺放到架子上,又、又捏了捏奴婢的臉,說、說,『沒想到你主子是看中了你做通房,我還當玉芬、玉芳兩個才是預備開臉的——不過眼下沒你的事啦,你出去吧,還沒到收用你的時候』……我一下就不知道說什么好,世子爺就有些不耐煩,說,『還不出去?』,乞巧就慌了……一下……一下……姑娘!姑娘!乞巧自知粗笨,是從來沒有攀龍附鳳的心思的,請姑娘務必明察,乞巧冤枉!」

話尤未已,她已是再忍不住,放聲大哭。

屋內就似乎一下多了一個無形的重物,壓得人胸口喘不過氣來。

七娘子泥雕木塑一樣地坐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慢慢地冷笑了幾聲。

「你起來。」她低聲吩咐乞巧,見乞巧哭得有些迷糊過去了,索性輕輕地拍了拍她嬌嫩的臉頰。「起來。」

乞巧便畏畏縮縮地站起身來,滿面惶恐地望向了七娘子,一並她身後的立夏,都是一臉如喪考妣的肅穆。

七娘子好像吃了一杯冰涼的雪泡酸梅湯,噎得連氣都喘不上來了,半天,才慢慢地開口。

「乞巧,你說老實話。」她注視著這惶惶若喪家犬的大丫鬟,「你有沒有騙我?剛才你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乞巧只是拼命點頭,面上的情緒,當得上情真意切這幾個字。

七娘子透了一口涼氣,緩緩道,「如果你有一句話是假的……」

這句話沒有說完,她就廢然而止。

乞巧哪里有騙她的動機?她是自己的陪嫁丫鬟,生死只在自己一念之間,這話又是隨便找當事人問一問就能問出來的。她騙自己做什么?

她當然也有害怕的理由,這個誤會雖不大,卻不小,將來如果許鳳佳提出要收用乞巧,自己再聯想一下今天的事……只怕乞巧就是命在旦夕了。一個不聽話的通房,在大戶人家里是最短命的。

乞巧雖然對通房的位置可能並非無意,但卻也是個聰明人,她說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恐怕是害怕自己更願意相信許鳳佳,而不願意相信她。多少女人就算平時再精於算計,在感情上卻是擅長自欺欺人,如果換作是四少夫人、五娘子的性格,有理沒理,都要先打個三百大板。乞巧一輩子的前程,也就這么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