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兩人趕到大報恩寺時,差不多又快中午了。
蓬地一聲,錫面蓋傘張開,替從船艙出來的趙守正遮住了陽光。
「咦?」范大同這才發現,同行的居然還有一人,呆呆指著方文道:「這孩子哪來的?」
「書童。」趙守正板著臉,蓄著氣,與平日判若兩人。
「吾往矣!」
兩人今日進塔院的時間,要比昨日稍早些。此時幾十名小沙彌端著托盤,剛准備放齋飯。
「蹭飯的又來了。」
昨日那舉人,今天一早就在找他們,此刻看到兩人進來,便撫掌大笑道:
「果然准時。」
詩會眾人也紛紛看向兩人,露出揶揄的神情,有人問道:
「不知這位苦吟派詩人,可推敲出來佳句了?」
面對著眾人的嘲笑,趙守正卻神色坦然,只覺自己這三十多年,膽氣就沒這么壯過。
「拿去,別耽誤我們吃飯。」
他便從袖中掏一張紙,丟給了那舉人。
然後,趙守正拉著范大同大喇喇坐下。
小沙彌正要給兩人上齋飯,卻被那舉人攔住了。
「不急。等念完了,說不定就省了他倆的齋飯。」
那舉人便舉著紙張,走到會場中央,清清嗓子,高聲念了起來。
「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
眾賓客面上含笑,交頭接耳道。
「原來是填的詞。」
「是《蝶戀花》,這段也算工整,估計一宿沒睡,憋了這么一句出來……」
又聽那舉人接著道:
「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莫。」
這段一出來,所有人臉上再不見譏諷之色,不少人面現驚異之色。
「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
等那舉人念出了第三段,已是滿場嘩然。誰也沒想到,那區區一個監生的文采,居然高到這種程度!人家說自己是苦吟派,還真沒有吹牛皮。
就連那舉人也是一臉見了鬼的樣子,結結巴巴念不下去。
「最,最,最……」
「最,什么最?快念呀!」
有急性子高聲喝道。
可那舉人面如土色,就是不肯念下去。
還是雪浪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一把奪過那張詩箋,用他那清朗拔群的聲音,高聲念道: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登時滿場鴉雀無聲,就連雪浪自己也呆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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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詞!絕世好詞哇!」
良久,也不知誰帶的頭,場中爆發出熱烈的叫好聲。
不管情不情願,眾人服氣是一定的,不得不承認,這位監生有資格去評價大明詩壇了……
「好一個『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雪浪也回過神來,激動的熱烈盈眶,雙手舉起那詩箋,高聲道:「真不朽之名句也,遮我大明詩壇兩百年之羞!」
趙守正卻端坐如山,問那舉人道:「現在可以上齋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