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昊雖然打定主意不收徒弟,但那王武陽畢竟是王世貞的侄子。這大夏天的跪了一上午,真讓他熱出個好歹,怕也不好收場。
吃完飯,趙昊便端著冰鎮碗酸梅湯到了門口,坐在門檻上問那王武陽道:「熱不熱,渴不渴?」
「嗯嗯。」王武陽使勁點頭,伸手就去接那碗救命的酸梅湯。
他已是渾身臭汗、口干舌燥,頭暈眼花了。太倉王家嬌生慣養出來的世家公子,什么時候受過這種苦?
誰知趙昊卻收回手,有滋有味呷一口道:「那還不走?」
「呃……」王武陽頹然垂下手,臉上卻絲毫不見動搖之色,嘶聲道:「今天我就是渴死餓死,跪死在這兒,也一定要拜這個師。」
「那我還告訴你了,今天你就是渴死餓死,死外面,我也絕對不會收你的。」趙昊氣得猛灌了一口酸梅湯,便要起身進去。才想起自己是來勸他離開了,只好按下性子勸道:「你叔父王弇州是大明最有才學的人,就算他沒空教你,堂堂文壇盟主,什么師父給你請不到?你干嘛非要難為我個小孩子家家呢?」
「術業有專攻,聞道無先後!」王武陽卻斷然搖頭道:「叔父和他那班號稱『後七子』的文壇朋友,整日里厚古薄今,張嘴就是『文必秦漢、詩必盛唐』,說什么今人作文只要『琢字成辭,屬辭成篇』,模擬古人就可以了。他們這些說辭雖然為世人推崇,可我一直覺著很不舒服。倘若真如叔父他們所說,文章自西漢以後、詩歌從盛唐以後,都不值一讀。那今人何必費盡心血去作文賦詩,直接把漢唐的文章拿來用就是了!」
「呃……」趙昊本以為,這孩子腦殼壞掉了。沒想到還是個很有獨立見解的書生……當然,也可能是單純對生長環境的叛逆罷了。
「但我學識淺薄,每每跟叔父他們辯論,都會被駁得體無完膚……」王武陽嘆了口氣道:「這些年我做夢都想增加自己的學養,聖賢書也不知看了多少,結果卻越看越迷茫。在我幾乎就要絕望時……」
王武陽說著,滿臉敬仰的望向趙昊,雙手激動的揮舞道:「我看到了師父的那六首大作,頓時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原來我追求的道路,就在師父腳下啊!」
「呃……」趙昊撓撓頭,心說我就是瞎抄了幾首名篇,也能被上升到這種高度?他好奇的擱下碗,問道:「你到底看出了什么?」
「師父的第一首詩,『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王武陽便朗聲答道:「就已經有力的回擊了叔父他們食古不化的論調!」
「漢代的文章、唐朝的詩的確被代代傳頌!但上千年下來,再好的文章也沒有什么新意了。我華夏代代人才輩出,不必去模擬古人,做好自己的文章,一樣可以領風騷數百年的!」
「呃……」趙昊不由微微點頭,心說讓你這樣一解釋,似乎還真有點道理。
「師父的第二首詩『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非但以實力證明了,今人作詩同樣可以領風騷百年。也暗喻了今人應當以漢唐文章為養分,做出更加出色的文章!」便聽王武陽又激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