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驛。
院中庭蔭匝地,廳堂中清風徐來、窗明幾凈。
徐閣老接過徐璠奉上的濕棉巾,一邊擦拭臉和脖子,一邊對王世貞笑道:「真是越往南走越熱。」
「也是到時候了。」王世貞輕聲道:「咱們那兒都快入梅,滋味比山東這兒還難受。」
「入梅……」徐閣老略一愣怔道:「好些年沒體會過那種滋味了,都忘記這個詞兒了。」
「哎,世事難料。」王世貞嘆氣道:「我們都萬萬沒想到,元輔居然能突然致仕。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這後一句,卻是問徐璠的。
「我也想知道到底怎么了!」徐璠一陣面容扭曲道:「自打那姓趙的小子進京後,我家就跟中了邪一樣。連親叔叔都蹦出來彈劾我爹,你說還有沒有天理?!」
「我們都罵過二老爺了。」王世貞便苦笑道:「他聽說元輔居然因此致仕,也終於知道自己錯了,說不該受人蠱惑……」
「誰?!」徐璠冷聲問道。
「這他倒沒說。」
聽徐璠如此憎恨趙昊,王世貞不想再談這個話頭,他侄子和女婿可是科學門的大弟子和二弟子啊。
說起來,趙昊也差不多這時候返鄉,而且也是走大運河。要是王盟主有心想見,自然也能見他一面。
但不知出於什么心理,王世貞沒有刻意去打聽趙昊和女婿的行蹤,自然也就錯過了。
王世貞便換個話頭奉承道:「好在公道自在人心,大明兩京十三省的官員,都是感念元輔的。」
「倒也是。」徐璠這才神色稍霽,面帶得色道:「這一路上南下,沿途州縣的官員,無不親至碼頭相迎,高接遠送,誠摯招待……」
「你當他們那是沖著我么?」卻聽徐閣老哂笑一聲道:「一個致仕的首輔,有必要這樣奉承嗎?」
「那他們?」二人忙輕聲問道。
「是李春芳和陳以勤命令他們這么干的。」徐階淡淡道:「他們想用這種方式,來延緩高新鄭復出而已。」
「原來如此。」王世貞恍然大悟。
如果皇帝發現,天下官員都心向著徐閣老,自然會擔心高拱回來後,朝局將再次出現動盪——就算官員們不找高拱麻煩,以高胡子睚眥必報的性子,也會找他們麻煩的。
為了穩定起見,隆慶很可能會暫緩召回高拱的念頭,先讓目前的首輔和次輔干干看。
要是兩位能干得好,自然也就不用再勞煩高師傅了……
「這倆貨平時看著木木呆呆,如意算盤打得還挺精明!」徐璠也哼一聲。雖然不爽這兩個憨貨,但若他們能擋一擋高拱,徐家自然也是樂見其成的。
王世貞看一眼徐璠。心說能當上首輔、次輔的人,怎么也不至於木木呆呆吧?
「只是為了讓陛下難堪,就把老夫架在火上烤。」徐階自嘲的一笑道:「他們也是要徹底堵死老夫復出的道兒啊。」
「小人!」徐璠啐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