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公道自在人心(2 / 2)

小閣老 三戒大師 1586 字 2021-11-20

「萬歲,夜里涼,快上御輦吧。」嘴角帶著血痂的張鯨恭聲道。

「不了,陪朕走走。」萬歷抬頭看一眼宮牆上的殘月,覺著這看慣了的景致,都是那么的賞心悅目。

「是。」張鯨屁顛屁顛跟在皇帝後頭。又招招手,讓御輦跟在自己後頭。

~~

張先生、太後、大伴!

壓在心頭多年的大山一朝盡去,萬歷看什么都分外順眼,竟生出一種頭一天當皇帝的快樂。

是的,自從登極以來,他從來就沒這么快樂過。

「皇上多少年沒這樣走走了。」美中不足的是,張鯨還在皇帝身後絮絮叨叨道:「自從七年前不去西內夜游後,就足不出戶,整天悶在宮里。嗚嗚嗚……」

「行了,你少挑事兒了。」萬歷淡淡道:「就這么等不及上位了?」

「老奴不是這個意思,老奴只是擔心夜長夢多啊……」張鯨巴望著萬歷,一顆心砰砰直跳。

萬歷回過頭來,冷冷看著張鯨道:「朕不會再被任何人操弄了。」

「老奴今天是高興昏了頭,鬼迷了心竅……」張鯨嚇得噗通跪在地上,使勁磕頭如搗蒜。

「呵呵,要是換一天,早就把你拖出去喂狗了!」萬歷心情大好,又是用人之際,也就不跟他計較。

沿著御道走了一段,皇帝又登上高高的宮牆,眺望著燈火寥落的北京城,想看看自己的大好江山。

這會兒夜還未深,立秋剛過,本當是那風月場所、饌飲之地生意興隆的時候,但因為張太師去世的消息的已經傳開,京城上至公卿下至百姓,全都自覺的停止了宴樂,哀悼為大明死而後已的張相公。

是以此刻京城的大街小巷一片寂寥,到處掛著白幡,還隱隱有哭聲傳來,如同鬼蜮。

一陣風吹過,迷了萬歷的眼,他只覺什么東西落在自己領子里。

讓張鯨掏出來一看,竟是幾片紙錢,一陣晦氣道:「他娘的,都飛這兒來了。」

萬歷不由游行盡消,轉身剛要下去宮牆,忽然又站住了。

「不對,哪能飛這么遠?還有那哭喪聲,怎么能傳到宮里來呢……」他覺著不對勁了,看向張鯨道:「你說對吧?」

「老奴,老奴不敢講……」張鯨訕訕道。

「你知道?有屁快放!」萬歷瞪他一眼。

「是,是老祖宗讓人在宮里設了靈堂,祭奠張太師呢。」張鯨一副這可是你讓我說的神情。

「狗奴才,真把個外臣當成主子了?朕還沒死呢!」萬歷恨得牙根癢癢:「要不是太後護著他,朕早就把他送去孝陵看墳了!」

「可不是嘛,他整天倚老賣老,眼里根本沒有皇上!」張鯨不是馮保門下的,而是原先御用監總管張宏的干兒子。

萬歷八年以後,皇帝便有意扶持宦官與馮保抗衡,以求喘息之機。張宏也是裕邸舊人,而且跟馮保一直不對付。就被他相中,抬上了司禮監首席秉筆的位子。

按例,司禮監首席秉筆要兼東廠提督太監的。可惜東廠依然被馮保牢牢把持,張宏好幾年都不得接任,自然滿腹怨氣,跟馮保愈加勢成水火。

這正是萬歷皇帝樂於見到的,這樣他才能放心用張宏這條線上的人。於是張鯨成了乾清宮的管事牌子,張宏的另一個干兒子張誠,則統領三千內操軍,駐於大內,為皇帝鎮場子。

若非身邊都是自己親自操練出來的閹軍,萬歷說話也不會如此硬扎。

「過兩日你尋機出宮,」此時的氛圍,讓萬歷十分上頭。他沉聲吩咐張鯨道:

「去找王天官,告訴他,朕同意把潘晟換成劉東星。但他得先讓朕看到他的忠心!」

「是,萬歲。」張鯨登時心花怒放,頓覺今天遭的罪都值了。

「朕等了七年,我失去的東西,我一定要奪回來!」萬歷皇帝看向夜色中的皇極殿,一字一頓道:「從今往後,我的江山我做主!」

~~

翌日,朝廷正式發布大明太師張居正逝世的訃告。

同時萬歷皇帝降下旨意,命司禮太監張宏監護喪禮,輟朝八日以表哀悼,並賜祭十六壇,贈上柱國、賜謚文忠、蔭一子為尚寶司丞。

一時間,京師滿城素縞。上至公卿,下至百姓紛紛在家門口設案致祭,香煙裊裊滿城彌漫,哭聲陣陣終日不絕。

太師府,大紗帽胡同外,自是素幛挽聯滿街,下人們不得不每隔一個時辰就清走一批,不然相府內外能被花圈給淹了。

更是整日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絕大多數平頭百姓沒有資格入內致祭,便在大街上朝著太師府遠遠磕個頭,哭喊著太師一路走好。

不管別處人如何看張居正,至少京師的百姓是承他的情的。是這位鐵面太師,讓他們這些年來不聞警鍾、免於恐懼。

這一幕是很震撼的。哪怕五年前太上皇駕崩,京城百姓也沒有這般悲痛過。

功過自在人心!

萬歷皇帝得知後,卻如坐針氈,便讓張鯨傳話給張宏,以天熱路遠為由,勸張家人停靈三日後便即刻入殮,然後八月初就南歸下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