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她冷冷一笑,示意入畫莫要急著與她對罵。

「你卻是什么教養,誰與你的膽量在此同我這般講話?主是主仆是仆,自古以來便不可逆,便是你家主子站在我眼前都沒的如此無禮。凝歡館的規矩什么時候這樣無用了?」

畫棋只當柳覓初還是原來那樣好拿捏的性子,乍一聽她這么不客氣的說辭心里暗暗慌了一下,生怕她把事情鬧大惹麻煩。

書琴這時已經揉著腰站了起來,靈蛇髻歪了些許,熠熠生輝的紅翡珍珠步搖也松了大半出來,月白色的裙底沾染了不少穢物,一看就是方才食盒內的東西,很是狼狽不堪。她一把把畫棋推到自己身後,尖著嗓子大叫:「柳歡心!你算哪門子東西!不過一個低賤玩意兒,便是連我家小姐的頭發絲也比不上,如今還打碎了小姐的早膳,看我回去稟明了小姐不壓了你這賤婢賠罪才怪!」

柳覓初眸色一冷,這樣下三濫的說辭連最為穩重的憐年也聽不下去了,蹙著眉打算上前理論,入畫更是惱的差點直接沖了上來,柳覓初低低的呵斥:「莫輕舉妄動!」

憐年明白她的意思,知道柳覓初自有打算,瞥了那二人一眼沒再理會,入畫性子直,做事沒有過多的顧慮,一看自家小姐這架勢,還當是要息事寧人,頓時大為不解,上前便要同她商議。

就在這時孫媽媽領著身邊伺候的丫鬟醉兒快步走了過來,以書琴畫棋這樣大的聲音和架勢不驚擾了她們才怪。

「這是怎么回事?」孫媽媽向來嚴厲,總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此時帶了語氣更是不客氣。

書琴連忙搶著解釋:「回媽媽,是柳小姐——」

「住嘴!可曾叫你開口?」孫媽媽厲聲呵斥住她,稍緩了神色轉向柳覓初,「歡心,你來說。」

柳覓初微微欠身行了個禮,把前因後果仔仔細細講了一遍,態度不卑不亢,不曾遺漏一句話或一個細節。結束時補了一句:「孫媽媽是知道的,歡心命苦,不然也不會淪落至此,本以為幸得媽媽賞識憐愛能暫時得個舒心的地方,誰曾想果真是落魄時憑他何人都能踩上一腳。我也讀了幾年書識得幾個字,雖筆墨平平,但不愧於業師教誨,還存有幾分廉恥,如今被人這樣辱罵,實覺難堪。請媽媽為歡心做主!」

柳覓初身後的入畫聽了這番話已然驚呆,便是憐年也露出微微詫異的表情,這不像是她家小姐的說辭啊,這般矯揉,甚至還請求他人為自己做主,實在太不正常了……

孫媽媽沒急著應下,她問書琴:「她說的可是沒錯?」

因確實一點不差,書琴與畫棋支支吾吾一時也不曾反駁,落在孫媽媽眼里便是無話可說。

「方才的情況我也瞧見一二,你二人說了什么我恰巧聽了進去。我這院子,與旁人的院子不同,最是注重規矩,這一次念在你二人初犯我便寬容些。」

兩個婢女一聽,緊綳的心瞬間落下來,狠狠松了一口氣,正打算行禮道謝時孫媽媽又接了一句:「自去李管家那里各領二十大板,回去稟了你主子,最遲今日未時來向柳姑娘道歉,若再有下次,」說到這里她冷冷掃了那婢女一眼,加重了語氣「便是攆了你們出去也莫要找地方說理!」

說罷就轉身離去,方才也不乏有那好奇心重的、湊上前來看熱鬧的姑娘,一見孫媽媽轉身,立馬做鳥獸狀邁著快步回了原位。

兩個丫鬟此時臉色灰敗,低著頭站在一起,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撇開別的,就是孫媽媽的這一番說辭也鎮住了她們倆,這樣的世道女子尚且不如浮萍,孫媽媽不曾開過玩笑或誇大其詞,說一沒有二,若真是被攆出去陸羽紗尚且自身難保,願不願意救她們又是另外一回事。再說這道歉……整座凝歡館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陸羽紗的性格,永遠一副高高在上盛氣凌人的樣式,凝歡館諾大的院子,上上下下幾百號人,也就對上孫媽媽時有幾分尊敬與忌憚,此時莫說道歉,平日里就算與人交好都不曾,管你可曾惹著她又或礙她事,遇著兒院子里的姑娘都是一個樣兒,直接無視。然則在這許多人中,陸羽紗獨獨對柳覓初不同,緣由不過唯看不慣她一人,旁人還好,得個她的眼神都不曾,若叫陸羽紗對上柳覓初,卻是直接橫眉冷對每次非要嘲諷幾句才算。

亘古至今女人都是一樣神秘的生物,各色的感情總是沒來由,陸羽紗對柳覓初的厭惡就是這樣沒來由。上輩子的柳覓初閑時也曾同入畫憐年探討過這個問題,最後得出結論她大約是出於嫉妒吧,嫉妒柳覓初明明是同她一起入得這凝歡館,無憑無據卻獨得孫媽媽偏愛。

凝歡館不同於別的花樓,里頭的姑娘一應俱是清倌人,莫看一個兩個打扮的花枝招展,實則都是賣藝不賣身的。孫媽媽本名孫綺春,是凝歡館正經的老板娘,得大家敬重尊稱一聲孫媽媽。據下頭的姑娘們嚼舌根,這孫媽媽年輕時也是紅極一時的頭牌,後來被一個官老爺看上,從此金盆洗手嫁作朱門妾,本也甜蜜了幾年,不知發生了什么變故孫媽媽又攜著年輕時攢下的家私,也就是她之後的嫁妝出了官邸,尋了個遠離京城的地方——孟德鎮,開了現在的凝歡館。

因著年輕時攢下的人脈,又加之她立下的規矩大,凝歡館的形象對外是很優雅的,平日里來這邊消遣的莫不是達官顯貴或鄉紳名流,絕緣於街井混混之徒。雖地處花街上,與其他的花樓卻有本質上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