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2 / 2)

他肩上一塊深紅的血跡暈染開來,很快就把地下落著的葉子染紅了。柳覓初從來沒見過這么多血他還有意識,半睜著眼睛,費力的拽下口罩,開口已是十分虛弱:「柳小姐,您好好地把自己藏起來,主子定會找到您的……屬下無能……只能護送您到這里了,請您務必……要保護好自己……」

柳覓初望著他那張年輕的臉龐,至多二十出頭。本該白凈的臉上滿是血污,嘴唇發紫,神色灰敗。現在更是進氣多出氣少,她想下去握緊他的手,告訴他不會死,可是連她自己也知道這話的希望有多么渺茫。

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大滴大滴的掉落下來。她努力捂著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她不敢相信,一個鮮活的生命能在這么快的時間內就迅速的衰敗下去。她親眼見證了這一切,而這個日後有無限可能和前途的少年,現在為了救她,死了……

她抖著身子從馬身上爬了下來,跪坐到他跟前。他的頭毫無生氣的垂在一側,雙手也無力地癱在一旁,她最後鼓起勇氣碰了一下他的手,尚有余溫。雨水打下來血跡很快就散開。

柳覓初振作起來,心里默默地對著他說了一句話。牽起馬的韁繩,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等到找到一處能遮蔽的岩洞時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以後的事了,她早已精疲力竭,完全是機械這重復邁腿的動作,初時感覺腿酸麻,現在已經什么都感受不到了。馬兒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掃著尾巴,很是沒有精神。

一人一馬不知淋了多久的雨,都已經濕透。若是不能趕緊想辦法讓自己暖起來,用不著別人追殺,她自己就會死在這里。

好不容易找到了山洞,她牽著馬進去,鋪一接觸到地面就覺得雙腿一軟,無力的跪倒在地上,她強撐著試著站起來,可是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她苦笑的拍了拍馬兒,說:「是我連累你了,別說我不會生火,便是會,現下也沒法做了,總不能指望你,你已經夠累了……」

黑色的駿馬濕漉漉的眼睛望著柳覓初,柳覓初再次鼻頭一酸,淚凝於睫。她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憐年入畫和單嬤嬤怎么樣了?可還好?最初要她性命的人已經都被殺死了,大抵她們就算被要挾,要還是能保住命的。

想到這里,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身子一滑,癱倒在地上,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夢里她似乎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柳覓初……柳覓初……」一聲又一聲,不停歇。她想已經很久沒有人叫她柳覓初了,她們都叫她柳歡心。是啊,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天之驕女柳覓初了,她只是一個漂泊不定、苦苦掙扎的孤女。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父親,父親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手中舉著一本書,那是她最近在看的,但她想不起叫什么名字了。父親皺著眉,用手指著一處地方說:「這里批注的不對……」

往事一幀幀的過,她似乎又見到了方赫顯。方赫顯將她抱在懷中,無比的憐愛珍重,他說:「覓初,你是我唯一愛的女人,我會娶你為妻。」突然他的臉又變得十分猙獰,他說:「我這么喜歡你,怎么舍得讓你去死?」

她從沒有見過這樣可怕的方赫顯,想躲開他的懷抱,可是緊緊攥著她的手腕就是不松手,她好痛,明明是手被握著,卻是脖子那里好痛,一點都無法忍受,她大叫他的名字,嗚嗚咽咽的哭出聲來。

身上的觸感越發的強烈,有人搖著自己的肩膀,「醒醒!」

柳覓初猛然睜開了雙眼,瞪著眼睛瞧。上方是她覺得此刻無論如何也不會出現的一張臉,是甄朗雲。而她此刻正被他抱在懷里,他似乎不覺得有絲毫的不妥。

甄朗雲見她終於醒了過來,松了一口氣。探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說:「不燒了。」

她想開口,可是嗓子干澀,喉嚨腫痛,幾次嘗試都無法發出聲音。

甄朗雲似乎明白她現在的感受,說:「不必說了,我都知道。再堅持一下,我馬上就帶你回去。」

在這樣的情況下,柳覓初竟然不可思議的感受到了一絲異樣,如同平靜湖面起了漣漪,如同一聲驚弦。他說「我都知道。」,他說「我馬上就帶你回去。」。她污頭垢面,身上血跡污漬斑斑,還殘留著雨水的腥氣。而他還像她初次見他時一樣,高高在上不染塵埃。

柳覓初努力控制住如鼓的心跳,點點頭不再亂動。他的體溫隔著衣服傳遞過來,將她整個人圍攏住,她竟不再感覺冰冷。這么想著,困意再次襲來,她莫名的感覺到安心,仿佛吃了定心劑,沉沉的再次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