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剛要開口替張明德說上兩句,便對上四爺那張黑如鍋底的臉,他這到嘴邊的話,也就都縮回來了,最終只能看著張明德,長長的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轉過了身子,打算來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在府里當差,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會察言觀色,這也是蘇培盛教給張明德的第一課,而張明德卻把這能耐使在了蘇培盛的身上,見哭鬧不管用,直接裝起了可憐,一幅小女兒姿態地抱著蘇培盛的大腿,字字泣血的哽咽道:「師傅,師傅……
您是徒弟唯一的親人了,若是連您都不管徒弟了,那徒弟……」
只是張明德學得再精,還是因為道行太淺,被蘇培盛發現了他眼中眨眼即逝的一抹怨恨的眼神,作為他的師傅的蘇培盛,又怎么會不了解自己個兒徒弟的心性的,也正是因為張明德的心術不純,腦後有反骨,他才一直不放心讓張明德接他的班,甚至寧可提拔起不起眼的王家兩兄弟來壓他,就是怕出現這種尷尬的局面。
有野心是好事,但是看不清誰才是最可靠的那棵大樹,那么這野心就是害人的毒/yao,便是要命的催命符……
雖說蘇培盛待張明德未必有多親近,對他也未必有多少真心,但是到底是他的徒弟,他又怎么真的能眼看著張明德去死呢!
可是這張明德不爭氣呀,自己個兒往死路上奔,拉都拉不回來,枉費四爺昨個兒還勸說自己,讓自己不要太看重手里的權利,蘇培盛想到這里,原本那一絲心軟,也徹底消失到九霄雲外了。
他堂堂親王府數一數二的大太監,這臉算是讓張明德打得啪啪響了。
「你就算是去了李側福晉身邊,你也是咱家的徒弟!」張明德能無情,蘇培盛卻不願意在四爺跟前表現的無義,所以他似是很心疼地把張明德從地上扶了起來,一邊擰著帕子給張明德擦眼淚,一邊輕聲安撫著。
「好了,好了,你們這師徒情深的戲就別在爺跟前演了。
爺負責任的告訴你們,就算是你們兩個都跪死在爺的跟前,這張明德也不可能留在致遠齋當差了。
當然,如果他實在不願意去李氏那,那也可以,那就去慎刑司吧!
至於罪名么?
想來他在府外置辦的那處宅子,足可以讓內務府那些人閉嘴了。」四爺待蘇培盛是真親近,別看未必多么信任,卻也不想看蘇培盛為難,擰著眉毛就憤然站起了身子,一幅氣大發了似的,將張明德和蘇培盛二人一塊罵開了,同時還朗聲招呼進了致遠齋外的侍衛,吩咐他們將哭哭咧咧的張明德和蘇培盛,一塊轟出了書房。
隨著張明德被拉出了致遠齋的范圍,書房里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四爺也收斂了滿臉的怒容,重新坐回到了太師椅上,靜靜地看著一向不大出眾的楊寶祿。
只見素來不善言辭的楊寶祿,噗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連連叩首道:「奴才辜負了主子爺的信任,奴才該死,奴才不敢奢求主子爺的原諒,只請主子爺您息怒。」
「說說,為什么?」四爺是真沒想到身邊信任的人,居然合起伙來糊弄自己個兒,也想知道原因,左右從張明德那里是問出什么了,不過見楊寶祿這個意思,應該是想要老實交代了,便也沒有再擺臉色,淡聲問道。
要不說,這越是憨厚的人,這面具底下的臉是越精明,別看楊寶祿平時不蔫聲不蔫語,但是他卻把住了四爺的脈,不同於張明德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哭嚎樣子,他只在自己個兒的大腿里狠擰了一把,將眼圈逼紅就收了手,哽咽著,似是發自肺腑,又似是無奈至極的垂首說道:「奴才的家里有爹、有娘、有兄弟、有姐妹。
如今家里遭了災,托了人來給奴才送信,奴才不能不管呀,哪怕當初他們把奴才送進內務府的時候,已然將奴才從族譜里除了名,但是那到底是奴才的親生父母、嫡親兄弟姐妹!
可是奴才素來不善於與外人打交道,手里的積蓄,也遠不如張明德的寬綽,百十兩的銀子送回去,怕是父母、兄弟會覺得奴才不想幫忙,所以張明德找到奴才,給出了一筆銀子之下,奴才見他也不是想要害主子爺,便也就同意了。」
說到這里,楊寶祿又是一叩首,「饒是奴才再有理由,但是做錯了就是做錯了,奴才認罰,自請去慎刑司,還請主子爺恩准。」
同時,為了讓他的戲更真,更具有說服力,他還從袖管里取出了一張疊得平整的銀票,雙手捧過頭頂,再次叩首說道:「只求主子爺將這張銀票交給奴才的同鄉人,帶回老家去,讓奴才的父母、兄弟不必在經歷骨肉分離之痛。」
這是一張五百兩銀子的銀票,見票及兌,放在普通老百姓人家,那絕對是一筆不菲的財產,可是四爺卻並不放在眼里,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銀票一角已經干了的水痕上。
「這是張明德給你的?」四爺心中微動,輕聲問道。
「是!」楊寶祿平靜的回答著,一雙眼睛卻紅通通的好像小兔子一樣。
「算了,家人總是可貴的。
不過有錯不糾,怕是日後這府里人有樣學樣,你沒有張明德的好師傅,念在你是一片孝心的份上,你也隨著張明德一塊去李氏那里當差吧。
爺只說一句話,你若是真心悔悟,你就替爺看好了張明德。
他不是個能輕易放棄的人!」四爺起身,將銀票重新放回到了楊寶祿的手里,淡聲說道。
不得不說,楊寶祿成功了。
他也並非如四爺看到的一般憨厚、孝順,他能配合張明德的行動,也不是真的缺錢了,至於那傳說中來送信的老鄉,那更是壓根就不存在的,不過他相信四爺不會去調查,只要他說得好像真事一樣。
四爺面上冷清,實則最是重情,不論是親情、友情、男女之情,他都在意得很,也希望身邊的人都是重情的人,雖然他也知道這並不理智,可是這就是他的短處,而此時楊寶祿就是利用了他的短處。
到底誰狡猾如狐,誰蠢笨如豬,不到最後,還真是不好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