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著是這么對付的。
一車的人,先還吵吵鬧鬧,後來終於吵累了各走各路,有扛著東西結伴走的,有遇到氂牛群過來跟人搭伴走的,也有騎馬的過來跟人商量共乘走的。
更離譜的是,司機也很不負責任地跟著馬隊跑路了,看得季棠棠目瞪口呆。
季棠棠的背包足有六十升,背著走一段還成,走長途腰背受不了,只得耐心等待拖拉機,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半歪的大巴旁邊就只剩下她和一個看著挺斯文的眼鏡男生。
季棠棠先開口。
「旅游?」
「嗯。」
「從哪來?」
「西安。」
「好地方。」
男生笑起來,瘦瘦的臉上有點泛紅。
也闔該兩人運氣好,又等了一會,路口果然突突突開來一輛拖拉機,開拖拉機的藏人師傅會講漢話,答應將兩人送到鎮子口,一人五塊錢。
於是季棠棠在拖拉機上顛了半個小時,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日頭熾烈的還像是兩三點,遠處巨大的雲塊在綠色的草地上投下一片又一片的暗影,再遠一點的山頭上,成群的氂牛在吃草,看上去就像一個個小黑點。
到了鎮子口,季棠棠麻利地跳下了拖拉機後斗,眼鏡男生也跟著跳下來。
尕奈鎮小的很,只一條主街,站在鎮子口就可以把整個鎮子一覽無余。
眼鏡男征詢季棠棠的意見:「住哪啊?」
「青旅。」季棠棠笑笑,「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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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走的當兒,季棠棠已經摸清了眼鏡男的基本信息,西安電子科技大的學生,大四,畢業前狂野一把,要一人走甘南。
只是,看到他落滿了塵土的皮鞋和身上的衣裳,季棠棠暗自嘆了口氣:這絕不是在路上的合適打扮,他的所謂走甘南,也只能是浮光掠影走馬觀花吧。
走了約莫半條街,街右首邊出現了一家旅館,鉚釘的鋁皮大門上用藍色油漆塗了個三角形的標志,里頭是一棵小松樹和一間矮些的小房子,這是國際青年旅社的通用標志。
季棠棠心中一動,往門里走了兩步,探頭看看:「青旅?」
沒人答話,簡陋的前台門廳里擺著幾張桌子,中間燒著鍋庄,有一張桌子上堆滿了背包,都是便攜式的小背包,旁邊放著水壺,還有簡易塑料袋包著的油膩膩的面包。
季棠棠近前看了看,在一堆堆放的背包中間,有兩個黑色的對講機。
這應該是組隊出游或者探險的典型裝備了,只是……人呢?
很快有雜沓的腳步聲從樓上下來,夾雜著幾個男人爭辯的聲音:「要找就趕緊找,入夜了就不好找了……」
這樣的爭辯在見到季棠棠和眼鏡男生後戛然而止。
為首的是個精悍的小個子,皮膚黑黑,光頭,穿一件沒袖的襯衫,露出的胳膊上滿是鼓鼓的肌肉,讓季棠棠對他的抗寒能力很是嘆服,跟在後面的是個年輕小伙子,穿藍色沖鋒衣,很帥,再後面是個略顯邋遢的男人,頭發亂蓬蓬的,耷拉著腦袋,沒什么精神。再再後面……
再再後面是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臉上堆著笑,最先開口的就是他:「住店?」
「住店。」季棠棠一笑。
笑容好像打開了一瞬間定住的僵局,除了那中年男人,另幾個都走到桌子前頭,各自背起包,拿水的拿水,拿對講機的拿對講機,藍色沖鋒衣的小伙走在最後,出門前,他回頭看了季棠棠一眼。
「有四人間六人間,最多的是十人間,上下鋪,不分男女,都混住。」
「十人間的鋪位多少錢?」
「二十五。」
「我有青旅的卡,能便宜么?」季棠棠伸手進腰包掏卡。
中年男人搖頭:「我們不是青旅。」
「那門口的標志……」
「以前入過連鎖,每年交2000塊會費,後來退了,你看這地方,人來的少,賺不了多少錢。」
合著是個山寨的,這老板倒坦誠,季棠棠也不磨嘰,摸出身份證來登記,登記好了才發現眼鏡男生木木地站在一邊,絲毫沒有入住的意思。
見季棠棠抬頭看他,他結結巴巴地開口了:「混……混……住?男女混住?」
季棠棠還沒來得及答他,老板凶巴巴地開口了:「都混住,沒單間,愛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