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3章(2 / 2)

怨氣撞鈴 尾魚 1708 字 2020-11-07

他翻了個身,嘟嚷了一句:「嗯。」

起床時也沒多想,吃早飯時,忽然就記起這個夢了,當場就紅了眼圈,下班時偷偷跑到家院子後頭燒了一刀紙。

當天晚上睡到半夜,大鳳又在身邊搗他了:「年哥,年哥,我肚子疼。」

夢里,他居然清醒的知道是在做夢,說話時聲音直發苦:「鳳啊,那頭過的不如意是不是?我今兒燒一刀紙了,要不明天再給你添點東西,短了什么就張口啊曉得不?」

大鳳只是搗他:「年哥,我肚子疼。」

一連幾天,都做同樣的夢,李根年白天偷偷地哭,以為自己是想大鳳想的魘住了。

又過了幾天,再次做這個夢時,他忽然就鼓起勇氣說了一句:「鳳,肚子疼的話就趴著睡,趴著壓一壓,就不疼了。」

大鳳沉默了一下,就在李根年迷迷糊糊又要睡著的時候,她突然在邊上撕心裂肺地吼起來:「我卡住了年哥,我疼啊,我翻不了身啊!」

李根年嚇的一個激靈就醒了,身底下的褥子濕了一半,看邊上空盪盪的被窩,第一次從頭到腳透出一身寒意。

大鳳一定是出事了。

於是那天一整天他都恍恍惚惚的,想起這一個月來詭異的反復的夢,李根年直覺大鳳是想跟他說些什么,電視里不都演了么,冤死的人會給家里人托夢,讓家人給報仇什么的。

李根年決定晚上如果再做同樣的夢,他一定得多問點什么。

很快就到了晚上,李根年把兒子菜頭哄睡著了,早早就熄燈上床,黑暗中瞪著一雙眼睛看天花板,聽時鍾單調的滴答聲,翻來覆去也睡不著,開始默念著數羊,一只黑羊,一只白羊,兩只黑羊,兩只白羊……

也不知數到第幾時,肘下忽然就被人搗了一下,耳畔傳來大鳳幽怨的聲音:「年哥,我肚子疼。」

這感覺太清晰了,一點也不像是在做夢,李根年嚇出一身冷汗,脖子像是被凍住了,怎么轉都轉不動——或者是他內心里根本就不敢轉頭去看:萬一看到一雙幽碧色或者血紅色的眼睛怎么辦?萬一看到枕畔一臉血的大鳳怎么辦?大鳳是老婆沒錯,但老婆變了鬼他也怕的。

他一顆心跳的快從嗓子眼里蹦出來:「怎么個疼法啊鳳?」

大鳳帶著哭音:「就是疼啊年哥,你給我揉揉。」

李根年哦了一聲,僵硬地把手往身側挪過去,先碰到大鳳的衣角,然後是柔軟的肘下,熟悉的像是以往夫妻夜話,他的心放寬了些,向著大鳳的小腹摸過去,心中安慰自己:是夢吧,還是夢吧?

這想法下一刻便全盤崩掉,整個身體的血液似乎都有片刻停止了流動,他抓到了粗糙的、帶著濕潤泥土的枝枝條條,像是樹根抽生出的無數根須。

幾乎是與此同時,大鳳再一次撕心裂肺地吼起來:「年哥!年哥!疼啊!我疼啊!」

李根年騰的一下從床上坐起,蓋著的被子被掀開來,他一眼看到身邊躺著的大鳳,眼睛睜得大大,一張臉疼的糾成一團,脖子梗的高高,而肚子里……

肚子里盤了樹根的條、枝、須,蠕動著像是不斷在生長……

李根年慘叫一聲,從床上咕咚一聲摔到地上,菜頭在床頭哇哇大哭,哆嗦著撳下燈的開關,床上沒有大鳳,一切,依然只是一場夢。

第二天上班,他跟個木頭樣杵在車間,手上一連錯了好幾樣配裝,組長把他罵了一頓,一貫老實巴交的他生平頭一次跟人吵架,吵到後來哇哇大哭,組長嚇了一跳,反而訥訥起來:「我又沒怎么說你,大男人的,哭什么呢?」

接著就讓他待在一旁休息,他真的就墊了張報紙坐到牆邊去了,眼睛一直盯著車間頂的大燈,腦子里不住盤著一個念頭:大鳳叫人給害了,大鳳叫人給埋了,埋在樹底下,一定埋在樹底下……

也不知在牆邊坐了多久,看門的老頭進來喊他:「李根年,李根年,外頭有美女找。」

一車間的工友哄笑,他在眾人的注目之下扶著牆慢慢站起來,慢慢一步一步挪到車間外頭。

然後,他就看見了季棠棠。

天氣很冷,天上飄著雨絲,季棠棠站在廠房對面的一堵灰牆之下,身旁是一棵光禿禿枝椏的樹,她穿黑色的長款薄羽絨服,雪帽上綴了一圈棕灰色的柔軟絨毛,灰色的緊身褲,黑色的長靴,長長的卷發,半仰起頭看光禿禿枝椏上一個廢棄的鳥巢,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白皙的面頰。

關於她,關於眼前的場景,都是黑白、灰色調,像是一幅黑白的畫,又像是另一個沉默的不被打擾的世界,有一個肥嘟嘟穿玫瑰紅的女人從旁邊經過,像是一顆亮眼的子彈,狠狠沖撞進來。

不知為什么,李根年有強烈的直覺:眼前的人,是為了大鳳的事來的。

果然,季棠棠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最近,有沒有夢見過你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