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尾聲(1 / 2)

怨氣撞鈴 尾魚 4218 字 2020-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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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果然整治了一桌大餐,雞鴨魚肉,但凡古城搜羅得到的菜色,擺了滿滿一桌子,很有點僧少粥多撐死僧的感覺。

季棠棠要拿錢給他,岳峰只是不要:「窮家富路,你一直在路上,留著自己用吧。」

季棠棠不答應:「岳峰,我錢夠的。」

岳峰笑了笑:「你能有多少?無非是你爸媽留給你的那些,你要真的百萬豪富,早就進出包車星級酒店了吧?你這么坐吃山空只出不進的,能省就省點吧。」

他都這么說了,再推辭顯得特見外,季棠棠只好把錢收回來:「讓你說的我這么可憐,好像接下來,我就該沿街討飯了。」

晚飯時,毛哥讓小米和石頭關了店門,大家一起圍桌而坐,只有神棍抱著一桶全家桶蹲在遠處的小馬扎上——看起來,經過艱苦卓絕的談判,神棍終於爭取到了全家桶的福利,但同時也遭到了毛哥的打擊報復:只能蹲小馬扎,不得入席。

但這一點也不影響神棍的好心情,他得意洋洋地一邊擠著番茄醬一邊高聲唱歌:「烤雞翅膀,我喜歡吃,我喜歡吃呀,烤雞翅膀……」

相比較他的獨樂樂,這邊人雖多,氣氛卻沉悶,岳峰並不提擺這桌酒的真實緣由,只說是為了十三雁的事,這一陣子大家都受了不少罪出了不少力,擺桌酒,算是犒勞。

這實在是個傷感的序曲,小米先綳不住,碰杯的時候眼淚啪嗒啪嗒的掉,石頭拿袖子擦擦眼睛,問毛哥:「老板娘死了,這客棧開不長了吧?」

毛哥點頭:「雁子這房子是租的,看租期還有一個來月,接下來我也不幫她續了,這風月就做到這吧,你們倆也別擔心,我跟峰子談過,多給你們幾個月的錢,你們年紀還小,總能找到地方做的。」

然後又轉頭看岳峰:「雁子的東西我們拾掇拾掇,她身後沒人了,你挑幾樣留個紀念,剩下的,看小米和石頭要不要吧。」

這話題,越說越叫人難受,季棠棠忽然想起紅樓夢里《飛鳥各投林》那首曲子,里頭說: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用不了多久,這個叫風月的客棧就不存在了,在這里打工的人,曾在這里落腳的岳峰、毛哥還有自己,還有曾經發生在風月的故事,就會像是被大風刮散的沙子一樣,不知道會被吹到哪里去。

落了片茫茫大地真干凈。

毛哥給每個人杯子里都斟上酒:「這杯敬雁子的,雁子沒過到三十歲,這輩子受罪的時候多,享福的時候少,雁子是個好女人,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遇到對的男人。下輩子投好胎,走好路,找個好男人,夫妻倆和和美美的,來,干了。」

每個人都舉杯,白酒入口澀的很,小米先嗆開了,岳峰看著小米說了句:「女孩子都少喝點。」

小米固執地搖頭:「雁子姐對我挺好的,這敬的酒不能短了。」

季棠棠坐在邊上,沉默著小口抿著杯子里的酒,酒桌上的話題跟她無關,她像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局外人——不過這樣也好,沒人硬要勸她酒,她靜靜聽著岳峰和毛哥講十三雁的事情,頭一次知道原來十三雁年少失足,一個人偷偷去黑診所刮胎傷了身體,從此不能生育,家里容不下她,她年紀輕輕就開始流浪,飢一頓飽一頓,曾經半是為了生計跟了一個渣男好幾年,那人後來轉手把她給賣了,賣給湘西某個縣的黑社會頭頭,閻老七。

那時候,岳峰和毛哥他們認識不久,跟著光頭的自駕車一起去湘西,晚上在野地里起篝火扎營喝酒,喝完酒回帳篷,才發現自己的帳篷里躲了個女人。

十三雁給岳峰跪下,流著淚求他救救自己,岳峰當時也沒轍,出去找毛哥他們商量,還沒把事情交代清楚,閻老七帶人牽著狗追到了,沒費多少功夫,就把十三雁給拖了出來。

閻老七是個仔細人,看到岳峰他們是外地的,怕他們來頭大,沒難為他們,只是凶了他們幾句,轉頭就拿十三雁出氣,當著岳峰他們的面拿棍子抽她胳膊,使的狠勁,一棍子下去就把十三雁的胳膊給打折了。

十三雁也硬氣,被打折了胳膊不哭也不叫,咬的嘴唇都爛了,只是抬起頭看岳峰,岳峰拳頭攥了又攥,到底沒忍住,一腳就把閻老七給踹飛了。

說到這時,毛哥看著岳峰笑:「雁子也真識人,她怎么就知道你心軟?說實在的,那時候她求我或者求光頭,我們都未必會動。」

岳峰敬毛哥酒:「我那時候沖動,帶累你們了,光頭被狗給咬了一口還幫我跟閻老七那幫人死磕,不過後來足足三個月沒理我。」

小米和石頭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全然沒想到平日里那個風情萬種的老板娘還有這段心酸往事,石頭問岳峰:「峰子哥,那後來呢,閻老七沒找你麻煩?」

毛哥笑起來:「怎么不找啊,他當著人家手下的面打了閻老七,還把人家女人給帶跑了,是你的話,你忍得下這口氣?而且都是在路上跑的,托七托八,想找到峰子很容易的。閻老七後來找到人給峰子帶話,要么交人,要么交錢,開口要五萬,後來有中間人在里頭說和,峰子出了一萬,是吧?」

岳峰淡淡一笑:「挺久之前的事了。」

毛哥嘆氣:「也難怪雁子喜歡你,你背後為她做了不少事的。」

就這么邊喝邊聊,小米先有了醉意,緊接著是石頭,昏昏沉沉朝桌上一趴就睡著了,毛哥說話開始大舌頭,眼瞅著就差一頭栽倒了,一直心癢癢的神棍擠過來,舉著可樂要跟季棠棠碰杯:「小棠子,我能不能給你做個專訪啊?」

季棠棠笑:「你要訪什么?」

「鬼上身那事啊,」神棍討好地笑,「你是第一當事人啊,我老早想找你作采訪來著,就是找不到你,跟老毛子說吧,他又罵我多事,好不容易等他喝醉了,小棠子,做個專訪行不?我會把你寫到我書里的,用一大章寫。」

季棠棠不說話,伸手拿過桌上起了蓋兒的一瓶白酒,挑釁似的擺到神棍面前,毛哥一張臉紅的跟大蝦似的,看著神棍嘿嘿直笑。

「我我我……我不行……」神棍咽了一口唾沫,「我一杯倒……」

「那隨便你,」季棠棠聳聳肩,「為了學術研究,總得付出點代價的,你自己選。」

對於神棍來說,學術研究永遠是第一位的,他抱起酒瓶子嗅了嗅,倒進肚子里之前又跟季棠棠確認了一次:「專訪啊?」

季棠棠給他吃定心丸:「專訪。」

神棍放心了,一仰頭咕嚕咕嚕開始喝,咕嚕咕嚕到一半時,撲通一聲就栽過去了。

季棠棠嚇了一跳,「一杯倒」只是耳聞,直覺是誇張的說法,完全沒想到真的會有人現身說法,想想覺得好笑,還擔心神棍是裝的,俯□去推他:「哎,哎,真醉了?」

神棍不耐煩地哼哼了兩聲,還舔了舔嘴上的番茄醬。

季棠棠樂了,問岳峰:「神棍的酒量真的這么差嗎?」

等了半天,不見岳峰回答,回頭一看,不覺都愣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岳峰已經醉了。

剛剛還是那么熱鬧的場合,現在忽然就冷清下來了,季棠棠呆呆看著岳峰,心想:到底是千里搭長蓬,沒有不散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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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其實沒有完全醉倒,他頭暈暈的,有點難受,就枕著胳膊趴下了,季棠棠問他話的時候,他聽到了,沒有立刻答她,等難受勁兒過了想說話的時候,才發覺周圍安靜的有點嚇人,忽然就反應過來:棠棠以為我醉了。

這么想的時候,心里有點空落,又有點釋然:這樣最好了吧?不然跟她兩兩相對,要說些什么呢?該交代的都交代了,不該交代的說了也是廢話。那就這樣了吧,她走了,一切也就都結束了,生活會回到以前的軌跡上,那扇通往血腥的、詭異的、無法理解的事情的門,也就徹底向他關上了。

他聽到輕輕的上樓的聲音,過了一會,又是下樓的聲音,下樓的聲音重了許多,她應該帶著行李下來了,緊接著,她就在他面前停下來了,似乎一直在盯著他瞧。

岳峰忽然就很希望季棠棠已經發現了他在裝醉。

但是她沒有,末了,她只是輕聲說了一句:「岳峰我走了啊。」

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話,說的他眼淚都快下來了,酒勁終於上來,太陽穴突突的疼,他聽到了關門聲。

關門聲很輕,心里突然就空了一塊,他繼續趴著,似乎這樣就可以說服自己自己確實是醉了,腦子越來越清醒,能清晰分辨出幾個人的呼吸,哪一個滯重,哪一個輕柔。

但是沒有她的了,她從他們的世界里,離開了。

想清楚這一點,心里堵的異常難受,岳峰撐著桌面抬起頭,看到桌上幾瓶剩的白酒,想也不想,抓起一瓶就往碗里倒,一瓶倒不滿,擱下了又去拿另一瓶。

毛哥在對面叫他:「哎。」

岳峰嚇了一跳,他愣愣看了毛哥一會,忽然就憤怒了:「你裝醉啊。」

毛哥很平靜:「你不也一樣。」

岳峰被他噎的說不出話來,恨恨看了他一陣子,忽然覺得面前這個人討厭到無以復加,他把面前的酒瓶子一推:「懶得跟你說,我睡覺去。」

說著起身就走,毛哥在背後喊他:「哎,峰子。」

岳峰心里的火突突的,就想借地兒撒出來:「你妹的,又怎么了?」

「你要真舍不得,去送送她吧,反正以後也見不著了,送一送不妨事的。我也不知道這丫頭到底干什么的,不過看起來,她這種一個人到處漂的日子還會過很久——這么晚了,去車站這段路,就別讓她一個人走了吧。」

岳峰胸膛劇烈起伏著,末了齒縫里迸出幾個字:「老子沒舍不得!」

毛哥沒理睬他,起身收拾桌上的背叛狼藉,碗碟碰撞之間,慢吞吞說了一句:「這又不是跟誰打賭,舍得舍不得,你自己知道,既然沒舍不得,就上樓睡覺去唄,發什么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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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棠棠原本是打算直接去車站的,但是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夏城門口。

還沒有到半夜,正是酒吧生意最好的時候,燈火通明,人影憧憧,有音樂慢慢飄出來,是日本電影《人證》的插曲,《草帽歌》。

傷感的歌曲,有很多客人沉默著動容,但卻絲毫妨礙不到另一些人的買醉狂歡,你的悲傷,在另一些人看來,無非塵埃草芥。

葉連成靠窗坐著,身邊挨著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輕女孩。

季棠棠的目光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奇怪的是,心情居然沒有起伏,像是一汪安靜的通透的水。

她低頭點著了一支煙,就在街對面的暗影里坐下,看著對面的葉連成,就像看著框框里的電影默片。

季棠棠嫻熟地吐出煙圈,有好幾次,故意讓葉連成的臉罩在煙圈里,煙圈擴大了便模糊開,像是終將模糊的記憶,能在古城遇到葉連成,她到底還是心懷感激的。

再給自己一支煙的時間,看著他,想想以前的事情,然後離開。

煙抽到一半時,那頭忽然起了爭執,葉連成憤怒地推翻那女孩剛端過來的托盤,也不知道究竟灑了些什么東西,那女孩在葉連成面前站了很久,忽然一轉身就離開了。

季棠棠看的有些發愣,煙頭上積了一截煙灰都沒有發覺。

不一會兒,那女孩從夏城出來了,伸手揉著眼睛似乎是在擦眼淚,又過了一會似乎是手機響了,她一邊接起一邊往這頭僻靜的地方走。

走到近前才發現地上還坐了個人,身邊有個大包,應該是來旅游的,那女孩看了她一眼,稍微轉過身去,對著手機說話。

季棠棠聽到她聲音有點哽:「沒事,沒事,我沒要哭。真的,過兩天回學校,輔導員問起,幫我搪塞一下啊。」

也不知道那頭說了什么,她有點吞吞吐吐:「阿成心情不好,昨天古城出了點事,聽說是人命案,我中午到的,子華說阿成一直不吃東西……我還想著我勸他肯定吃……沒事,心里有點難受,沒什么……」

「我沒一直遷就他啊……我知道,那我就是喜歡他啊,是啊是啊,我知道你是姐妹,為我好,我現在就是……控制不住……」

季棠棠的唇角露出一絲微笑。

多么熟悉而又幸福的場景啊,這女孩應該還是大學生吧,身後有一堆寢室的好姐妹為她出謀劃策,她喜歡上了不靠譜的男人,有人鼓勵她勇敢追求,有人潑她冷水讓她盡早回頭……

多像當初的場景啊,當時,葉連成剛剛追求她的時候,寢室的姐妹們是怎么說來著?

「小夏,一定要抓住啊,英俊又多金,將來我要做你伴娘的!」

「小夏,帥的一般都花心,我覺得吧,皮相不重要,關鍵是內在,要老實、靠得住。你看美女一般都不跟帥哥在一塊,咱小夏是美女吧,將來估計不配帥哥,跟葉連成不合適,不合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