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8章(2 / 2)

怨氣撞鈴 尾魚 2177 字 2020-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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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凌晨兩點,終於收拾妥當,陳二胖一通抱歉住宿簡陋之後,跟她道了晚安。

終於安靜,全世界寂寞到只剩下她一個人,季棠棠關掉書房的大燈,只留了桌上一盞小小書燈,光線很暗,籠著床頭窄小的一塊,季棠棠蜷縮在僅有的那片光里,慢慢舉摩挲著自己的那串風鈴。

盛影死後,路鈴的邊緣都染上血色,像是雲南少數民族的扎染,不管是風鈴的葉蓋還是古錢的匝邊,這是盛家的鈴祭奠盛家女兒的方式嗎?但是為什么盛影會死於盛家的骨釘?

完全沒有道理,之前數次化解怨氣,都是她將骨釘摁進對方的身體,這一次,她根本動都沒動,甚至根本就沒起過要傷害盛影的念頭,為什么骨釘帶血,路鈴見紅?

最初時,她的想法很簡單,這是一串化解怨氣的風鈴,目的在於懲治惡人告慰死者,同時又可以歷練自己提升能力——這條路雖然辛苦孤獨,但至少做的是有意義的事,至少是一點點積累復仇的能力和希望,但是自從第一次怨氣撞響風鈴,所有發生的事情,都在一點點挑戰和推翻著她最初的認知。

——為什么化解怨氣的方式是這么殘忍,等同於把一個活生生的人生生撕碎,這到底是在化解怨氣,還是在催生和制造怨氣?

——盛家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家族,盛影眼都不眨就殺死尤思的殘忍讓她膽寒,如果盛家人都如此漠視生命,談何天賦異稟化解戾氣?

——為什么在沒有她的授意和行動的情況下,骨釘會自行攻擊盛影乃至要了她的命?

——母親留給她的信里,一直讓她逃命,可是時近四年,秦家人從來沒有露過面,秦家何至於謹慎到如此程度,四年時間不露任何蛛絲馬跡,以至於她開始懷疑,夢魘一樣的秦家究竟是否存在。

……

岳峰說過的話又一次響在耳邊:棠棠,如果你們盛家根本是一個作惡的家族呢?

以前,縱使有過懷疑,也從來沒有疑心到整件事情的大前提之上,但是現在,她的信念基礎開始動搖了,一直以來第一次,她開始正視這個問題。

如果盛家根本是一個作惡的家族,那么自己就是幫凶,她手上有人命這一點的事實是到死也不會改變了。

但這還不是對她最致命的打擊。

最致命的打擊是,她曾經是盛夏,她曾經有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未來,後來她做了一個決定,遠離了朋友也埋葬了愛情,四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咬著牙流著淚和著血堅持到這里,回首一看,忽然發現,一切都他媽的是個笑話,真和假是和非值得和不值得都沒弄清楚,就一頭撞到了現在,回不了頭也退不了步,更關鍵的是,前方是一團迷霧,說不清邁進去了,是墳墓還是出路。

沒有比這更慘的事了,哪怕是那一次家破人亡倉皇出逃,雖然悲慘,但是有仇恨支撐她,她有活的勇氣。這一次,什么都沒有了。

季棠棠的眼淚慢慢流下來,她把風鈴放到書桌上,輕輕擰滅桌上的燈,她躺到床上,睜大眼睛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吊頂,心里想著:馬上就要撐不住了,真的就要撐不住了,讓我今天晚上睡個好覺也好,讓我有力氣再緩過來。

說不清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但是忽然又醒了,夜還是墨一樣的濃重,凌晨特有的尤其的陰冷,有人在黑暗中注視著她,距離很近,連氣息都呼在她臉上,陰涼的氣息。

說不清為什么,季棠棠忽然就知道這個人是誰了,她沒敢睜眼,身子不受控制地發抖,小聲說了一句:「盛影,不是我殺的你。」

沒有回答,陰涼的氣息更近了一些,離她的臉好像只有不足一寸的距離,一滴又一滴粘膩而又冰冷的液體滴在她的臉上,季棠棠幾乎能想象得到那張三道豁口的殘破的臉,血是怎樣從豁口里一滴滴流下來,她咬著牙就是不睜眼,手在被子底下慢慢拽,把被子蒙到了頭上,隔著一層薄薄的被子,好像一下子就得了保護的屏障,陡然間失聲痛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稀薄的日光慢慢透過了被褥,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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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二胖是被尿憋醒的,春節長假,本來就起的晚,加上昨兒睡的遲,明知天亮了還賴在被窩里不動,直到膀胱告急——他哆嗦著披上外衣,光腳隨便汲拉了雙拖鞋就往外跑,剛打開卧室的門,就嚇得一個激靈,尿都險些撒褲襠里。

窗簾沒拉,客廳里暗暗的,季棠棠披頭散發坐在沙發上,整個人木木的,像是一尊塑像。

陳二胖一顆心砰砰跳,他咽了口唾沫,反手把卧室的門帶上,省得吵到媳婦關秀,然後小心翼翼地走近季棠棠:「季小姐,你在這坐著干嘛啊?」

連叫她幾聲,她才有了點反應:「什么?」

她的臉色慘白慘白的,眸子里一點活氣都沒有,陳二胖瘮的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清了清嗓子:「我是問,你一大早的不睡覺,坐這干嘛啊?」

季棠棠「哦」了一聲,又低下頭,似乎根本就沒聽進他的話,陳二胖訕訕的,覺得自己自討沒趣,又覺得她怪怪的讓人害怕,加上實在憋的急,只好轉身往洗手間走,剛到門口,季棠棠在身後來了一句:「我想家了。」

原來是想家了,陳二胖沒多想,一步跨進洗手間,嘩啦一聲把毛玻璃的推拉門拉上,隨口說了一句:「想家了就回家看看去唄。」

季棠棠看著拉上的推拉門,輕聲說了句:「我也是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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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過的飛快,陳二胖召集了一幫朋友來家里打麻將,拉開兩桌陣勢,原本也要拉季棠棠一起玩,她推說不會,自己回房把門給帶上,坐在床上看窗外日影變化,外間一直吵鬧,二餅、一萬、通吃、胡了,嘩啦啦洗牌,電視也打開,權當是背景音增加氣氛,砌長城的諸位邊嗑瓜子邊說些家常話,哪里新開了樓盤,哪里的車降價,誰誰又要結婚,要隨多少禮金,丈母娘太過嘮叨,老太太摔到了骨盆,媳婦看上一件羊絨的大衣,閨女嚷嚷著要去香港玩迪斯尼……

普通的家長里短,季棠棠聽的總也止不住眼淚,她把垃圾桶挪到腳邊,對著垃圾桶撕著自己保留下來的一張張車票,車票撕完了,開始撕照片,撕到最後,鐵盒子里只剩了兩張,一張是和葉連成的合影,一張是和父母一起拍的全家福。

到底是舍不得,幾次拿起來,又放下了。

中午,陳二胖進來給她送飯,他們外頭打牌,吃的簡單,都是稀飯就點饅頭吃完了繼續上陣,考慮到她是客人,特意出去給她買的港式小吃,蝦餃皇馬拉糕牛肉煎餃,還有一碗皮蛋瘦肉粥,陳二胖一邊啃饅頭一邊告訴她,出去買飯時接到岳峰電話,他居然昨天半夜就出發了,看車程,估計今晚上能到。

季棠棠靜靜聽著,末了說了句:「那我盡量等他。」

這話聽著,總覺得有點奇怪,陳二胖還想細琢磨,外頭牌友拍桌子叫三缺一,他也就趕緊咽完饅頭上桌了,碼牌的時候又想起她的話:你不是就在這里等他嗎?什么叫盡量等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