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1章(1 / 2)

怨氣撞鈴 尾魚 3481 字 2020-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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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思睜開眼睛的時候,天還全黑著,她躺在床上不動,靜靜聽枕邊石嘉信安靜而又有節奏的呼吸,石頭睡的真安穩,希望他以後,每一天,都能睡的這么好吧。

尤思動作很輕地掀開被子,慢慢下了床,光腳走到門邊,屏住呼吸去擰門把手:昨晚臨睡前,她特意沒有上保險栓,怕的都是清早開門那「噔」的一小下子聲音。

一切很順利,跟想象當中一樣的順利,終於掩上卧房的門站到客廳中央的時候,尤思長長舒了一口氣:客廳的溫度比卧房低,吸到肺里的空氣都來的更加清冷,好像昭示著離開石嘉信之後,一個人的路會有多么孤獨和難捱,但是沒關系,她已經做好心理准備了,她要把那些關於石頭的美好記憶,連同殘酷而又屈辱的日子,通通忘掉,通通掀過去。

尤思走到玄關那里,打開櫃門拿出前一天藏好的衣服和行李,穿戴的時候,她環視著薄弱光線中幽暗的房間,視線突然就模糊了:這是石嘉信在桂林租的房子,不大,但布置的很溫馨,窗簾和桌布是在店里選了花色請好手藝的老裁縫特意定制的,藤制的手編桌椅是兩個人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在家具大長廊里慢慢淘來的,維尼熊圖案的碗和碟子是她在淘寶上比對了上百家店之後定下的,那個時候,她總愛窩在石嘉信懷里重復一句話:「石頭,沒有錢沒關系,咱一樣能把小日子過的有滋有味的。」

她和石嘉信是在大學里認識的,這個長相不錯又沉默寡言獨來獨往帶著幾分神秘感的男生是女生宿舍夜談話題中出場率最高的人物,他的資料流傳出的很少,只隱約聽說是山里出來的,家境不是很好,但尤思不這么認為,有一次夜談時,她認真的分析說,石嘉信的家世肯定很特殊,因為根據他的氣質、談吐和給人的那種說不出的神秘感覺,你實在不能把他和那種大山深處出來,穿的土里土氣沒見過世面,普通話都發不標准的人掛上等號,保不准人家就是謫居深山的顯貴人物。

整個宿舍轟然大笑,有個姐妹總結說:「思思說的對,石嘉信多半是吸血鬼出身,你看他臉色煞白煞白的,晚上說不定都偷溜出去在棺材里睡覺的。」

學校里沒有秘密,即便是寢室里的私房話,都長了翅膀一樣能飛遍每一個角落,尤思的「深度分析」很快就傳到石嘉信的耳朵里,有一次公開課上偶然遇見,從來沒什么表情的他很是好笑地看著尤思,第一次跟她打了招呼。

用宿舍里姐妹的話來說,尤思當時的臉,騰一下就紅了,十個猴屁股加起來都達不到這亮度。

接下來,也並非「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石嘉信非常的不主動,似乎很不想開始這段關系,最開始的一段時間,對尤思鼓起勇氣的邀約總是淡淡的,能推就推,日子一久,連班里的男同學都看不下去了,據說有一次在水房洗衣服時跟石嘉信起了沖突,揚著拳頭大叫:「思思怎么也是咱們班花,能看上你是你福氣,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條件,還真擺出臭臉把自己當棵蔥了。」

這次沖突過後,石嘉信對尤思就更淡了,有時候連她的電話都不接,尤思偷偷在宿舍里哭了好幾次,姐妹們圍成一團安慰她,有勸她要堅持的,也有罵她不爭氣的:「又不是沒人追你,干嘛非要啃這塊石頭?真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的。」

說的都有道理,包括之後父母的反對,朋友的分析,但是愛情是唯一一件不能拿道理來分析的事情,多巴胺和腎上激素高傲地控制著戀愛中的女人的整個世界,刮風或者下雨,晴天或者日曬,道理說的都是狗屁,它們說的才是真理。

兩人的關系最終有突破是在大四的聖誕,那個時候畢業生實習的實習,回家的回家,留在學校的已經不多了,尤思注意到石嘉信從大四開始就不大露面了,同宿舍的說法是他越來越頻繁的回家,似乎家里對他有什么安排,尤思不是廣西人,她明白如果兩人的關系在最後不能確定的話,一旦畢業各奔東西,她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石嘉信了——她打聽到聖誕夜石嘉信的班里有聚餐,特意花很多心思織了一條圍巾,作為聖誕禮物送給他。

那天晚上,尤思捧著包裝好的圍巾站在石嘉信宿舍樓下等,桂林城市靠南,冬天一般是相對暖和的,但那天晚上不知為什么尤其的冷,尤思穿的少,凍的一直哆嗦,宿舍樓下來來去去的人很多,很多男生好奇地打量她:在大學里,男生在女生宿舍樓下等人是司空見慣,還真不大見到有女生在男生樓下守候的,等的時間長了,就有不少人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尤思又冷又餓,既委屈又難過,覺得自己特別可憐特別蠢,終於等到他們回來,已經是半夜了,尤思凍得腿都僵了,看到石嘉信的時候,哆哆嗦嗦牙關打架,半天說不出一句囫圇的話來。

石嘉信當時就愣了,看著尤思一聲不吭,他的室友們很識趣,一個個依次拍拍石嘉信的肩膀上樓了,最後上樓的老大還說了句:「兄弟,把握住啊,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尤思把禮物遞給石嘉信,看著他慢慢拆開包裝紙,沉默著把圍巾一圈圈圍到脖子上,感覺好像是自己的手臂溫柔環著他,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傷感,出於女孩子特有的敏感,她知道石嘉信是喜歡自己的,但出於什么原因一直不肯靠近她呢?她胡思亂想設想過很多可能:是因為兩人家不在同一個城市,他擔心異地戀不能長久?這不是問題啊,她願意為了他留在廣西的。要么是山里面風俗太陳舊,已經提前給他定了娃娃親?但是現在都什么時代了,真的相愛的話,完全可以沖破家庭的阻力啊!除非,除非是他們山里太逆天了,他十來歲就結婚了,現在娃兒都滿地跑了,這她是不能接受的,她不能給人做後媽……

尤思告訴石嘉信,家里面已經給安排好了工作,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寒假過後她就會回家實習,期間只回來參加一次論文答辯和領畢業證,言外之意就是:你再不表個態,我們之間,就真的到此為止了。

石嘉信還是不說話,尤思一顆心都涼到冰窖里去了,哽咽著說了聲:「那我走了啊,聖誕快樂。」

剛一轉身她就哭了,怎么說她也是女孩子,也矜持要臉的,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還能怎樣啊?風把她吹的透透的,特別辛酸,剛開始怕石嘉信聽見她還壓抑著小聲哭,後來就不管了,反正以後也沒機會見了,也沒機會在一起了,你聽見就聽見吧……

哭到不能自已的時候,突然間乾坤變換峰回路轉,石嘉信從身後抱住她,他也在哭,聲音里有顫抖,但是很堅定:「思思,我們在一起吧。」

尤思覺得,那是這一生最美好的夜晚,墨色的夜空里好像都給她開出大朵大朵盛放的花來,之前所有的委屈、糾結、柔腸百轉在這個溫暖的擁抱里化為烏有,似乎從來就沒有發生過,即便發生過,也只是無傷大雅的憂傷的小甜蜜。

畢業之後,尤思第一次逆家里的意,執意留在了桂林,尤思的父親被氣到跳腳,摔了電話吼她滾,哭著掛了電話之後,尤思在桂林找了份行政文員的工作,工資不高,但有愛飲水飽,況且石嘉信真的對她很好,事無巨細,體貼入微,連宿舍里的姐妹們都感慨到底是苦盡甘來。

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有一些陽光背面的東西,只有自己才感受的到,隨著相處的日益深入,尤思越來越發覺,石嘉信背後,有一個不能見光的大家族,他從來不跟她講家里的事,從來不帶她回家,每次離開時,都要把錢包里她的照片取出,似乎想在一些人面前清理掉身上有關於她的一切痕跡,更讓她不能接受的是,石嘉信沒有固定工作,每次那邊的「家里」有什么事,他都很快離開,一連幾天十幾天的不見人,讓她牽腸掛肚,擔心到夜不能寐。

和家里冷戰兩年之後,她開始和家里通話,脾氣暴躁的父親依然不肯與她和解,但母親不一樣,愛女心切,到底是心頭的塊肉,即便有拂逆,也不會跟她計較,了解到這頭的情況之後,母親憂心忡忡,第一句話就問她:「思思,你跟他,發生關系了嗎?」

母親不允許她和石嘉信有更進一步的關系:「思思,媽也不要求他大富大貴買車買房的,但一個男人,總得能讓你見光吧,得大大方方把你介紹給家里面和他的朋友吧?咱又不是配不上他,憑什么你們交往三四年,連他家的門檻都跨不進去?你得留個心,他這是准備把你長期耗在外頭還是怎么著?」

談戀愛時,不大會考慮這些細枝末節的小問題,但是既然准備長久在一起了,有些東西就不能不入心了,讓母親這么一提點,尤思也覺得自己有點不倫不類沒名沒分的,好在她家教嚴,生性也保守,之前就跟石嘉信言明過,除非兩人的關系已經很明朗了,否則不要發展到上床這一步,而且畢業之後,兩人並沒有同居,所以這一關還比較好控,但長久拖著始終不是事,加上也到年紀了,母親終於著急,收拾了行李在一個晚上突然殺到桂林,把石嘉信堵在家里,紅口白牙的問他,把人家閨女留在身邊這么久了,到底怎么辦,到底結不結婚?

眼見石嘉信被母親逼到無路可退,尤思心里特別心疼,但轉念一想,她又覺得自己沒做錯:她並不是在逼婚,只是希望石嘉信給一個說法給一個希望,難道這種見不得光的狀況要持續一輩子下去嗎?

事情的末了,石嘉信終於給了一個肯定的答復,他說:「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把事情都安排好,我會跟思思結婚。」

尤思的母親緊追不舍:「要多久?年前必須給答復。」

這要求並不過分,中國人的習慣里,春節是大日子,很多大事的最終落錘,都是在這個時候。

石嘉信沉默了一會,回了一個字:「好。」

他這么回答的時候,下意識的,尤思看了一眼掛歷。

這個時候,距離過年,還有一個月。

那一晚之後,似乎是為了佐證自己的話,石嘉信做了一系列的改變,他重新租了適合兩人居的房子,拉著尤思一起布置,雖然這段時間,他依然會突然有一兩天不見人,但尤思從來不去過問,她知道石嘉信一定有秘密,她不想知道秘密,秘密屬於過去,她只想要一個沒有秘密的未來。

母親走後大概半個月,有一天石嘉信朝她要身份證買火車票,並且要求她一個人去一趟敦煌,尤思從來沒一個人出過遠門,還是人員混雜的火車出行,一時間頭皮發麻,石嘉信給她吃定心丸:「就這一次,聽我安排,我會提早幾天,在那頭接應你。思思,事情過去之後,我會向你解釋。你相信我,這一次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

這一次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

這句話讓尤思想起了很久之前那個聖誕夜的晚上,黑色的夜空好像開出盛放的花來,她直覺又一個峰回路轉的時刻來臨了,她相信石嘉信的話,一切都會好起來,幸福的生活就在眼前。

她以為敦煌是幸福美滿的起點站,但做夢都沒有想到,那里,是噩夢張開觸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