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17章(2 / 2)

怨氣撞鈴 尾魚 3358 字 2020-11-07

「活著太難受,死就不那么可怕了。」

葉連成搖頭:「小夏,你真正死了之後就知道,死人是沒有任何希望的。只有活著,才有希望。沒有人會一輩子受苦,戰爭、飢荒或者是*,沒有跟著誰一生一世的,熬過去了才有幸福的可能。小夏,你能平平安安活到八十歲,你現在才二十六歲吧,咬著牙再受幾年苦,你也能過皇後的日子再過五十年。」

季棠棠笑出來:「阿成,你給我畫了好大一張餅。」

說完了又覺得心酸:「我身上有詛咒的。」

葉連成看著她的眼睛:「就算有詛咒,也是人下給你的吧?如果是神仙下的,就一定能找到另一個神仙救你。如果是人下的,小夏,那也無非就是一個鼻子兩只眼的人,你為什么怕她?你會制住她的。」

季棠棠愣住了,葉連成的話好像忽然就撥動了她心里那根桀驁的弦:是啊,無非也是一個同樣要吃喝拉撒的人,為什么怕呢?自古以來,詛咒好像就是無形的東西,是一股極強的怨念而已,如果那只是一個人的怨念,那么自己的意志也可以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把這股怨念給抵擋回去。

誰怕誰呢?

一絲喜悅慢慢浮上心頭,季棠棠抬頭:「阿成……」

她忽然愣住了,眼前的葉連成似乎有點模糊,而周圍的一切開始慢慢霧化,似乎回到了最初進入時的樣子,也不知為什么,她有強烈的直覺,葉連成要走了,或許見到她,跟她說了這些話,他的心願就已經了了——他沒有怨氣,他已經支撐了很久來見她最後一面……

季棠棠淚如雨下。

沒有遇到岳峰之前,以為父母都死於飛來橫禍之前,葉連成是她唯一的支柱,無數個寂寞的寒冷的輾轉難眠的夜里,都是葉連成的存在給她堅持的希望:這世上至少有一個人,是想念和牽掛她的,這溫暖雖然微薄而飄渺,至少還是能夠直抵心窩的。

季棠棠慢慢站起來,周身氣流輕繞,像是跟她做最後的道別,她像是問他,又像是自言自語:「阿成,我會幸福嗎?」

輕風拂面,低低的耳語掠過耳畔:「小夏,一定要幸福。為了我們這些為你犧牲的人,更要加倍幸福。」

……

眼前重新歸於清晰,鏡子上的血跡已經干涸,風鈴無聲無息地伏在邊上,像一只馴服的貓,身邊的燭焰躍動著,還有不到一厘米的長度,是葉連成把她送回來的嗎?

面前的鏡子,只是一塊鍍了金屬反射膜的玻璃而已了,那一頭中規中矩地照出這邊的她、家具和牆,再也不是葉連成的世界,季棠棠站起來,額頭輕輕地貼過去。

她說下輩子不要再遇見,那不是真話。她希望至少能有一次擦肩而過的機會,葉連成不用記得她,她認得出他就好,她一定會向他露出最溫柔的笑,然後轉過頭,站在原地不動,一直看著他離開,直到背影最終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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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守成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到了老宅之後,一直有兩個人跟著他,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像是隨時就要制住他,他發了一次火,但兩個人畢恭畢敬地答:「二伯,是大伯父吩咐了的。」

帶出來的這些秦家年輕的小字輩,習慣了管他叫二伯,秦守成想找秦守業理論,但秦守業一直冷著臉吩咐人布置,無暇理會他。

而布置的陣仗,也讓秦守成心慌慌的,屋的中央用黃色朱砂的符紙圍了一個大圈,圈里頭堆了大堆的槐木,淋了汽油,像是下一刻就准備點上,槐木的這個「槐」字帶鬼,在秦家,一直都作為邪氣的木頭來使的,而符紙控邪,又好像是要把什么東西控在圈內,以免它傷及秦家人,念及之前跟秦守業的一番對答,秦守成心跳的厲害,他看看那堆槐木又看看秦守業一直拎著不離手的木箱子,舌頭在嘴唇上舔了又舔,問了秦守業不下三遍:「大哥,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問到最後一次時,秦守業向他看了看,嘴角突然露出極其詭異的微笑,秦守成還沒反應過來,身後那兩個秦家小字輩忽然搶上來,一人鉗條胳膊,牢牢把他給制住了。

秦守成胳膊肘兒擰的生疼,反而不慌了,他看著秦守業,很是無所謂地笑:「怎么著大哥,還想把我給燒了?」

秦守業笑了笑:「老二,記住我的話,不管發生什么事,你記得你是老秦家的人就對了。」

他說著,把箱子擱在桌子上,脖子里掏出個皮繩掛著的鑰匙,還真是那種黃銅老鑰匙,捏著的柄鏤空雕花,齒是正四方形,中間有個古錢眼,秦守業慢慢把鑰匙投進鎖孔里,輕輕那么一轉,咯嗒一聲,鎖簧跳起來,秦守成的心也盪悠了一下,像是突然被甩到空中,踩不著地的慌。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箱蓋掀起的一剎那,像是有黑煙漫起,只是一瞬間的功夫,視線又恢復了清明,但總有一股子好像燒焦一般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鑽。

秦守業伸手進箱子里,慢慢捧出一個燒焦的人頭。

確切的說,只是一個骷髏頭,燒的通體焦黑,顱骨部位交叉成十字狀貼了兩張紅色的符紙,第一眼看以為是紅色,再看才知道底色還是黃色,只是朱砂描畫的部分太多,鉤鉤畫畫,竟然像是紅色的了。

秦守成的喉嚨滾了一下,心頭升起莫大的恐懼,他下意識就想上前,但隨即肩胛一緊,身後的兩人又把他扳了回來,秦守成咽了口唾沫,一開口聲音都嘶啞了,問他:「誰的人頭?」

秦守業不回答,他捧著人頭面對著秦守成,骷髏頭兩只空洞的眼窩,直勾勾對著秦守成的眼睛,像是無聲的質問,秦守成忽然崩潰了:「這是阿屏的人頭,是不是?」

秦守業笑了一下,算是默認,秦守成的腿一軟,直接就癱了,身後的人把他架住,他整個人看上去虛虛的,像是架在木樁子上的一具干屍。

秦守業嘆了口氣:「老二,別怪做大哥的心狠。盛清屏是路鈴的主人,這世上,只有她的怨氣能百分百撞響這一支脈的路鈴。盛清屏死前,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她當時新喪的怨氣之強,足以把路鈴震碎,所以用符紙降住,存在木箱里,帶回秦家,鎮封了四年。如果不是不得已,我也不想用到這個。」

說話間,他朝旁邊使了個眼色,有人掏出火機點燃手里的紙團,然後往槐木火堆上一扔,騰的一聲火頭竄起,夾雜著干木頭燒裂的蓽撥聲,秦守業面色有些陰蟄,他撕下貼在骷髏頭上的符紙,將人頭朝槐木火堆扔了過去,人頭遇火時,周遭的火焰陡的發黑,緊接著煙頭竄起一丈多高。

秦守成喉嚨里發出類似瀕死嗚咽的聲音,秦守業朝架住他的兩個人點了點頭,兩人齊齊撤手,秦守成癱在地上,額頭抵住地面,雙手死死往水泥地里摳。

秦守業看屋里的其它人:「別守在這兒了,屋里留兩個,外頭四下散開,各個方位都布人,到時候人來了,決不能再讓她走脫了。」

頓了頓,他叫住其中一個,示意他過來,問他:「槍帶了嗎?」

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後,秦守業點頭,聲音隨之低下來:「看到她之後,記得射她的腿,我不想這個人,以後還能有力氣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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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正在樓下跟閔子華聊天,忽然就聽到樓上傳來腳步聲,下意識抬頭看,季棠棠居然已經下來了,正一邊走一邊低頭把路鈴繞起來,岳峰納悶了:不是說得他幫著拽紅繩嗎,她還真進階了不成,這一次順利到這地步?

季棠棠也看到他了,她停下來,站在樓梯上看他,忽然向他揚了揚唇角,似乎看懂了他的神色一般,還回應了一記:是啊,就是如此順利。

雖然彼此都沒說話,但岳峰也看出來季棠棠現在的心情不錯,按說見到葉連成,不嚎啕大哭也得掉幾滴眼淚吧,怎么還跟得到點化一樣?

不過難得她能心情好,岳峰也為她高興,想到秦家剛才怪異的舉動,岳峰覺得還是先離開的好,他幾步跨上來,攥了她的手就走:「棠棠,咱們先回去,有事商量。」

一邊說一邊拉她,才往下走了兩步,忽然拉不動了,回頭一看,季棠棠停在當地,盯著手里的鈴鐺發呆,沒頭沒腦冒了一句:「岳峰,鈴鐺在響,你聽見了嗎?」

岳峰確信那鈴鐺沒響,他擔心地看了一眼季棠棠:「棠棠,你沒事吧?」

季棠棠沒有看他,她震驚地看四周,夏城正在以詭譎的角度進行著扭曲的變形,燈光、家具、還有眼前的人,都怪異地發生著變換,季棠棠下意識松開岳峰的手,往後撤了一步,低頭去揉自己的眼睛,然後抬頭。

不對,這不是夏城,這是……

季棠棠腦子里轟的一聲炸開了。

這是她家所在的小區,外圍熟悉的鐵柵欄,遠遠的,可以看到小區的自行車車棚,黑洞洞的,沒開燈,抬頭看,她能第一時間認出自己家的那扇窗,六樓,橘色的燈火。

岳峰看出來她不對勁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棠棠?」

季棠棠沒有說話,死死盯住了那扇窗戶,不知道為什么,明明隔得很遠,但是她看得清清楚楚,緊接著,突然一下子,那里光芒大盛,像是有什么炸開,玻璃的碎裂聲,牆體的崩塌聲,熊熊的烈焰充斥了整個視野,再然後,有人蠕動著,從里頭慢慢爬了出來。

是個全身在燒著的女人,兩條枯柴一樣的胳膊支住身體,頭發已經燒沒了,頭皮翻著白色的肉塊,半邊臉焦黑,另外半邊臉上的眼睛是看著她的,黑色焦炭一樣的嘴唇上下蠕動著,發出只有她才能聽見的熟悉的聲音。

「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