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19章(捉蟲)(1 / 2)

怨氣撞鈴 尾魚 4125 字 2020-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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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兩個字,岳峰看了很久很久,屏幕漸漸就模糊了,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跟苗苗,怎么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曾經深愛過的人,即便無緣相守,也總是懷著最大的善意,希望對方能夠幸福,他寧願捅自己一刀,也不願傷害苗苗分毫,但萬萬沒想到,苗苗受的這最深的一刀,恰恰是他給的。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

岳峰突然發覺,即便時光能夠倒流,再回到那一時刻,他也很難做出別的選擇吧——秦守業那個時候,難道不是端著槍要射棠棠嗎?車子開動的時候,他對著駕駛室連開幾槍,難道不是要置他們於死地嗎?難道就因為他是苗苗的爸爸,就值得寬容相待?這樣對棠棠公平嗎?

正想著,副駕駛座的季棠棠,突然動了一下。

她的動靜把岳峰拉回到現實里來,他定了定神,去後車廂拿了個寬膠帶出來,把她的手和腳都綁上了:一定的防備還是有必要的,萬一她醒了之後又瘋狂攻擊,那還是綁上的妥當。

綁她的時候,發現她身底下壓著路鈴,岳峰拿過來看了看,很是疑惑地放回到車屜里:他記得拉季棠棠進車的時候,她手里是空的,這個鈴鐺,難不成是自己跟進來的?

夜還是暗沉暗沉的,遠處有只大公雞突然打鳴,沒過多久就歇下去,估計被主人家掐了口,岳峰打方向盤順著路一直開,又過了十來分鍾,終於上了水泥的公路,再過一會燈光和指示牌漸漸多了,大致能摸清楚所在的位置和方向,這樣也好,先往東開,不管是去貴州還是廣西,都是偏遠省份,躲或者藏,都要方便很多。

經過上高速的最近一個收費站,他去便利店買了些水和面包,過收費路口時,有了在敦煌的經驗,很是警醒地查看周圍的人,值夜班的收費員對他顯然沒什么興趣,眼皮都沒掀,打著呵欠遞了張路票給他。

終於進了高速,反而異常的安靜,沒有風,一路只聽到輪胎和柏油路面的輕微摩擦聲,急轉彎的地方有延伸的道燈,一盞一盞,像黑夜中溫暖的眼睛。

秦守業受傷,秦家人失了主心骨,怎么樣都會亂個半夜,這段時間應該不會追過來,但這不表明就此安全了,事實上,形勢比之從前,只有更糟。

以前秦家做各種追蹤,總還是顧及自己傷天害理,偷偷摸摸不敢見光,這次之後,大可以堂而皇之安他一個故意傷人或者蓄謀殺人的罪,報請公安機構進行追捕,而只要公安被牽涉進來,他們能逃的里程,也就屈指可數了——到時候不是季棠棠連累他,而是他會拖累季棠棠。

所以必須做最壞的打算,車得換,萬不得已,假身份也是必要的——好在他認識的路上的人多,很快讓他想起來這條高速接下來進楚雄州,離著楚雄市不遠,他在那頭有個朋友叫老鬼。

老鬼年輕的時候在騰沖一帶混,帶人偷渡緬甸,來回撈了不少,後來有一次被緬甸的人民軍給逮住,扔監獄里判了三年,罰了一筆錢,出來後開始倒騰雲南的葯材,比如田七和天麻,買低拋高,屬於比較另類的「炒葯人」,短短幾年暴富,像模像樣開起了滇葯公司,後來試圖做大,開了不少分公司,開到西安咸陽一帶捅了簍子,得罪了當地的同業,被人尋隙給抓了,那是九條的地盤,當時岳峰還是九條的幫手,老鬼關系托到之後,九條讓岳峰幫忙把人給撈出來的,還擺了酒壓驚,當時老鬼三杯酒下肚,眼圈兒就紅了,拉著岳峰的胳膊絮絮叨叨:「兄弟,沒說的,將來有什么事,一句話,大哥火里水里都奔著你去。」

有時候,比起文質彬彬架金絲眼鏡滿口房產政策經濟的文化人,岳峰更喜歡結交老鬼這樣的朋友,心眼沒那么多曲里拐彎的道道,義氣也是真義氣。

電話打過去,老鬼那頭正睡的四仰八叉,接通了之後一聽居然高興壞了:「行行行,我准備准備,天亮之前准到!」

放下電話,岳峰很有點感喟,有些人說「報答」,只是嘴上溜個便宜,真上門了,一張臉拉的比□還難看,老鬼這樣的,其實並沒有太多交情,他只是記著欠著你,心心念念要還,終於能被需要,心里跟卸了塊石頭一樣輕松。

老鬼是好人嗎,鑽政策的空子鋌而走險,顯然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好人,但是對朋友的義氣那是真沒得說。秦守業是壞人嗎,撇開對季棠棠做的事不看,誰不誇是個不錯的領導、好老公、好爸爸?這就是人的復雜之處吧,沒有純粹的好和壞,對季棠棠來說,自己或許做的夠多,但對苗苗來講,完全是狼心狗肺悔不當初吧?

岳峰嘆氣,快天亮時,他把車開離省道,進了楚雄市地界,照著電話里約好的,去市政府隔了一條街的銀行門口,老鬼已經到了,倚著一輛軍綠色的吉普東張西望的,岳峰下車跟他打招呼,老鬼幾步迎上來,不忙著寒暄,先往他手里塞了三四份身份證和駕駛證:「你看哪個照片像你,自己選個吧,都配套的。」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托人走黑莫問來路,反正要假身份只是應付沿途查看,不當真指著用它住店,岳峰隨便挑了份了事,把證件揣兜的時候,問了句:「我要這玩意兒,你就不起疑心?不怕我是殺了人來的?」

老鬼頭搖的跟葫蘆似的:「兄弟,我還不知道你嗎?真要殺了人,那絕壁也是被逼的!退一萬步說,你真犯了事,一百個人抓你,老哥也得挺你不是?老哥記著你的恩呢,狗*日的當年被抓進去,那幫穿制服的龜孫子得了好處,往死里整我,把我大腿扒開了一塊塊墊磚頭,tmd坐老虎凳呢,要不是你撈的早,老哥這下半身就廢了。」

說完了又掏出張新的sim卡給岳峰:「喏,新號也給你買好了,有空換了。我聽說現在公安賊精的,跟移動合作,用手機定位你在哪哪哪,關機了都能找到,你可得換個。」

岳峰哭笑不得,老鬼嘴上說相信他不是犯事,但這每一樁每一件,都當他是逃犯一樣幫著想對策吧,他心里頭苦笑,嘴上也不好說什么:「哥,幫忙把車上的行李挪一下,我這車麻煩你開回去,找個庫房放起來,我估摸著不會有人找你,真找到了,咬死沒見過,不給你惹麻煩。」

老鬼點頭:「那是當然的。」

天色還早,大馬路上沒什么人,兩人在車子之間搬進搬出的,也並不怎么不惹人注意,老鬼看到季棠棠,以為是在睡覺,先沒說什么,後來岳峰過去抱她,老鬼的目光在她手腳綁著的膠帶上打了好幾個溜,神色明顯有些不對了,岳峰上車時,他到底沒忍住,趴住車窗問他:「兄弟,你不是……跟女人過不去吧?」

他一邊說,一邊用嘴巴努了努後座的季棠棠,岳峰知道他想岔了,好在早有准備:「不是,我女朋友。她……有羊癲瘋,有時候發病的厲害亂打人,只好綁起來。」

老鬼舒了口氣,神色有點尷尬,打著哈哈給自己找台階下:「我就說嘛,憑咱們老弟這一表人才的,對女人犯得著來硬的嘛。」

說著又瞥一眼季棠棠:「臉蛋兒是不錯,不過老哥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別不愛聽啊,找女人,不能只看好不好看,羊癲瘋可不是鬧著玩的,這病遺傳不遺傳啊,可別影響下一代啊,考沒考慮結婚啊,結婚可得慎重啊……」

普通的關心,總顯得世俗而嘮叨,而自從跟季棠棠在一起之後,這種世俗的考量已經太遙不可及了,岳峰無奈的笑笑,探身子出去拍拍老鬼的肩:「大哥,謝了啊,事了了之後,要是人還囫圇著,一定上門道謝。真結婚了,喜酒少不了你的。」

都說到喜酒這話了,可見感情是很好的,自己剛才那番話倒是有離間的意思了,老鬼那個悔啊,結結巴巴地沖他揮手告別:「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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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出楚雄市不久,約莫到羅川鎮的時候,季棠棠就醒了,她不是自然醒,像是被什么折磨醒的,還沒睜眼就有哽咽掙扎的聲音發出來,岳峰趕緊靠邊停車,車還沒停穩,她已經全身都在痙攣了,一直用力撐手上腳上的綁帶,岳峰過去抱她坐起來,她還是認得出岳峰的,但是下一刻整個人都痛的扭曲了,嘶啞著聲音叫他:「岳峰,鈴鐺太吵了,關掉!關掉啊!」

她估計意識都不怎么清醒了,居然說「關掉」,說的好像鈴鐺是開關控制的一樣,岳峰急得沒辦法,他根本就聽不見鈴鐺的聲音,怎么個關法啊?

問她,她已經答不出話了,身體一直在掙,間或痛苦地大叫:「頭疼的不行,岳峰,像是要炸開一樣,太吵了!」

說了一兩次之後,突然就拿頭去撞前面的椅背,椅背是軟的,起不到什么以痛止痛的效果,她又掙扎著想去撞車門,岳峰死死把她抱住,任她在懷里亂撞,胸口被撞的生疼,他大概猜出來,這鈴鐺發出的聲音應該只有季棠棠才能聽到。

據說人的耳朵能聽到的聲音范圍,在20赫茲到20000赫茲之間,低於這個頻率的聲音是次聲波,可以用來殺人,他覺得季棠棠現在可以聽到的,應該就是這種,不然她不會這么痛苦,從昨晚到現在,出了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一定是秦家搞的鬼,岳峰忽然後悔為什么沒把秦守業給撞死:說不定正是他沒有死,變本加厲又來禍害棠棠。

岳峰忍著淚:「棠棠,我真聽不見,是不是因為鈴鐺離著太近了?我扔了行嗎?」

季棠棠拼命搖頭,搖到一半又痛的渾身發抽,想來路鈴這么重要的東西,她也是不同意扔的——扔又不能扔,幫又不能幫,岳峰只能摟住她不讓她亂動,摟的緊了,身體都能感覺到她身體深處那種不受控的痙攣,岳峰把頭埋在她頸窩里,咬著牙跟她一起經著這種煎熬,過了會忽然感覺臉上有點濕,黏黏糯糯的又不像眼淚。

岳峰心里咯噔一聲,抬起頭看時,她的雙眼、鼻孔和耳朵,都有血流出來,臉上血跡混著眼淚,斑駁的尤甚。

七竅流血也不過如此慘烈了,岳峰幾乎是一下子就崩潰了,他瘋了一樣使勁去抽前面的紙巾,一下下幫她擦流出的血,哆嗦著一邊擦一邊喃喃地重復:「棠棠你別這樣,別這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季棠棠平靜下來,是那種突如其來的平靜,身體幾乎在瞬間就平了、軟了、沒有大的起伏了,眼睛睜著看車的頂棚,然後慢慢閉上。

岳峰顫抖著伸手去摸她的鼻息,好在還有絲絲的熱氣,再去聽她心跳,雖然微弱,一下一下,總還是生命的跡象,岳峰居然詭異的有一種熬過一劫的幸福感,他把季棠棠放在後座上,拉了毯子給她蓋上,低頭親親她眼瞼,說:「棠棠,你先休息一下,到昆明了好好吃飯啊。」

重新坐回駕駛座發動車子,岳峰才發現脫力的厲害,打方向盤的時候胳膊酸的不像是自己的,他開一陣子,就會從後視鏡里看季棠棠,恍恍惚惚地想著人真是越受折磨要求的越少,希望的也就越卑微,以前沒交女朋友時,腦子里很多條條框框,要漂亮、身材好、性格溫柔、善解人意,現在對季棠棠,他真是什么要求都沒有了,就希望她能好端端兒的。

下午一點多到的昆明市,岳峰把車停在一個美食廣場外頭,問季棠棠想吃什么,她還是那姿勢,眼睛已經睜開了,但是呆呆盯著車頂棚在看,什么話都不說,岳峰估摸著她是累了,也不想去煩她,車停好之後小跑著去靠邊的食鋪,買了不少外帶的小吃,上車的時候,一邊低頭翻看袋子里的小吃一邊問她:「棠棠,你吃糯米雞還是燒賣?」

沒有動靜,岳峰又回頭看著她問了一遍,她還是那么躺著,眼睛睜著,偶爾眨巴一下,神色特別平靜。

問到第三遍時,一個念頭突然從腦子里跳出來,岳峰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他攥著手里的塑料袋,緊張的幾乎喘不過氣來,輕聲問了一句話。

「棠棠?你是不是聽不見了?」

問完了,車子里死一樣的寂靜,周遭的空氣好像都瞬間落了溫度,岳峰放下袋子,右手攥拳,在後座邊的車門上狠狠砸了一下,聲音很響。

但季棠棠仍然沒反應,甚至眼睛都沒眨一下。

岳峰心都涼了,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季棠棠愣了一下,轉了下頭看他,目光特別冷漠,看完了眼皮一垂,又恢復到先前的狀態中去了。

岳峰還沒來得及消化她真的聽不見了這個事實,就被她那種特別陌生的目光給嚇住了,他呆了幾秒鍾,掏出手機在上面打了幾個字:「棠棠,還認識我嗎?」

打完了遞到她面前給她看,她顯然還是認識字的,看完了又轉頭看了他一眼,皺了皺眉頭,表情似乎在說:你誰呀。

過了會,應該是討厭手機老在眼前晃眼,把頭偏到車座內側去了。

岳峰看著她,嘴唇囁嚅著,什么都說不出來,過了會他居然聽到自己的笑聲,陌生的像是另一個人發出來的,特別辛酸。

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岳峰抹了把臉,忽然就狠狠把頭磕在方向盤上,痛是真痛,但再怎么敵不過心痛:他真想沖到車外頭,指天劃地罵個痛快,tmd還敢不敢再糟一點?有種的現在就降個雷,劈了這車子,連人帶車,燒的連灰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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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歸氣,恨歸恨,路還是得走的,岳峰一路打聽,先把車開到市立一院,幫季棠棠去了手腳上的膠帶,拉她下車去看醫生,季棠棠很抗拒,還拿胳膊頂了他一下,到底力氣不如他,被他硬拖下來了,下車之後特別生氣,一直拿眼瞪他,岳峰又是難過又是好笑,覺得她真跟個三歲小孩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