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番外(2 / 2)

怨氣撞鈴 尾魚 2738 字 2020-11-07

幽暗的廊光中,他的身子像石像一樣僵,然後慢慢轉過身來。

秦苗覺得特別暢快,她知道自己是在往岳峰心上捅刀子,但是她控制不了,出事之後,岳峰對她的那種疏離顯而易見,秦苗接受不了,她明明才是受到傷害應該被同情的那一個,可是岳峰非但不安慰她,反而愈發的待她如路人,如果不再見到,或許還能在幻想里保留兩人還有情分的假象,一旦見到了,岳峰的冷漠像錐子一樣錐地她渾身都出血,她瞬間就崩潰了,她沒辦法,知道自己再也引不起他的注意了,除非往他最痛的地方踩,踩到他恨她入骨,秦苗以前聽過一個詞兒叫相愛相殺,她覺得挺可笑的,但現在誰也沒有她對這個詞的體會來的透徹,她覺得自己就是愛他愛的絕望想殺了他了,當然她不能真動刀子,法律不允許,殺了他她也得償命的,到底相愛過那么久,她了解他的,知道什么會讓他痛。

岳峰說:「苗苗,你就整天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你是嗎?你有沒有百分之十的心,哪怕就百分之一吧,你站在棠棠的角度想一想,她是炸死了你爸爸,但她也把自己給炸死了,她恨你爸爸恨到要同歸於盡,你就從來不去想是不是你爸爸對不起人家嗎?」

秦苗慘然一笑:「岳峰,我爸爸都被你們害死了,你還要在他死之後潑他臟水嗎?你為什么那么信季棠棠,你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嗎?她在你面前裝出一副那么乖巧的模樣,在背後她是怎么對我的?她對付我的時候,打我的時候,你見過她那種窮凶極惡的樣子嗎?」

岳峰笑了笑:「看來棠棠打你是打的輕了,到底也沒把你給打清醒。」

秦苗氣的嘴唇發抖,半晌才從齒縫里一句話:「我當初瞎了眼,怎么會喜歡上你這種人!」

岳峰特別玩味的笑,他雙手抱在胸前,往身後的牆上一靠:「後悔了是嗎?我也後悔,你知道我特後悔什么嗎?」

「我特別後悔,當初開車為什么沒把秦守業給壓死,我要是早知道棠棠最終毀在他手里,我拼著自己死也不會讓你爸爸有活路!」

秦苗氣的渾身發抖,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忽然抱起身邊細腳伶仃的落地花瓶,狠狠朝岳峰擲了過去,到底是女人,力氣太小,花瓶沒近前就落地了,清脆的響聲,細瓷碎了一地,鋪陳在暗色的地毯上,反白的顏色了無生氣,像是昭示著兩人關系的無可挽回。

也不知道為什么,伴隨著摔碎的聲音,秦苗渾身的力氣忽然就全泄了,她順著身後的牆滑坐在地上,哭的幾乎喘不過氣來,心里有個聲音不斷在問自己:一定要這樣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過來扶她,秦苗心里一喜,抬頭一看,心頭又為之一沉。

是丈夫小鄭,他估計喝的差不多,怕兩人鬧起來,所以出來找找看,秦守業死後,秦苗和岳峰勢成水火,就算兩人同處一室,他壓根也不擔心什么舊情復燃,但就怕打起來鬧起來失手傷人惹麻煩,幸虧來的及時,看起來是苗苗動的手,小鄭扶著癱軟的苗苗起來,離開之前,向岳峰笑了笑,眼神分明是在說:不好意思啊,包涵包涵。

女人不懂事,他不能不面面俱到,秦家出變故,岳峰既然沒被追究,就說明公安認為他沒關系,你秦苗不能憑什么直覺揪著他不放,岳峰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追究,萬一哪天翻臉對付你呢,還不是你沒理?

小鄭有點後悔,怪不得老一輩說娶妻要娶賢,他娶一個老要跟在後頭擦屁股的老婆,真tm煩也煩的短命了。

岳峰沒有動,就那么直直的站著,直到兩個人都走的遠了,他才走到牆邊的沙發上慢慢坐下來,和苗苗的這場不期而遇以及口舌之爭,真正是殺人八千自損一萬,巨大的疲憊裹挾而來,那些費了很大力氣壓在心底深處的痛苦毒蛇一樣絲絲吐信。

岳峰的頭深深埋在膝間,眼眶漸漸溫熱,過了很久,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雙女人的鞋子,赤腳穿淡青色的軟羊皮平底鞋,腳很瘦,青筋暴起,穿在鞋子里,居然有空空盪盪的感覺。

岳峰低聲叫了句:「思思。」

尤思在他面前跪下來,伸手抱住他,她的胳膊已經瘦的很厲害了,環著他的手臂像是一節節枯瘦的骨頭,岳峰很不忍心,他抬起頭想安慰她,但是話到嘴邊,卻成了:「我真的很想棠棠。」

尤思點點頭,輕聲說:「我也想她。」

岳峰伸手擦了擦眼睛,努力把這些突如其來的傷感給壓下去,深吸一口氣之後,向著尤思笑了笑,說:「棠棠只幫過你一次,你記了她那么久。」

尤思說:「人要有良心,要知恩圖報,如果那個時候棠棠不救我,我就死在敦煌了,跟她非親非故的,都絕望了,她拉著我找活路,我到死都感謝她。」

岳峰看著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頓了頓問她:「今天感覺怎么樣?頭暈嗎?看東西還眼花嗎?」

尤思淡淡笑了笑,沒說什么,遠處隱隱傳來婚宴的吵鬧聲,岳峰忽然對這種喧囂無比反感:「不舒服的話咱們先回去吧。」

他站起來,拉著尤思想走,尤思卻沒有動,岳峰奇怪地回頭看她,尤思的神情有些恍惚,她呆呆看牆上的畫,那是梵高《星空》的仿制品,塗抹的光怪陸離。

岳峰叫她:「思思?」

「我昨天夢到她了。」

岳峰一時沒聽明白:「什么?」

尤思的聲音輕的像飄:「其實不止昨天,好幾天了,連著好幾天都夢到她了,岳峰,我可能要死了,也許她是來帶我走的。」

岳峰臉色一沉:「你胡說什么!明天還請了醫生來給你打針,我說了,好好吃葯,好好休養,未必會有什么事的。」

尤思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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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睡前,岳峰過來看著尤思吃了葯,白色的小葯丸,葯瓶子的標簽上吹的神乎其神的,尤思和著水吞了葯,說:「其實沒什么用的,我跟你都知道,如果有用,當初棠棠的太婆婆就不會死了。」

岳峰沒說話,他調暗床頭的燈,扶著尤思躺下來,尤思這一陣子愈發消瘦,躺在寬大的床上,那么的沒有存在感,拉上被子之前,她問了岳峰一句:「你怕我死了,再也沒人跟你談起棠棠了是嗎?」

岳峰摸了摸她的腦袋,說了句:「別胡扯,不會死的。」

他又待了一陣子才起身離開,要走時,忍不住問她:「思思,你是夢到棠棠了嗎?她在干什么?」

沒有回答,尤思的鼻息輕淺,這一陣子,她總是入睡的很快,似乎身體疲憊到極致,需要長久的睡眠才能維持干瘦的肌體里那一點點活氣。

岳峰嘆了口氣,離開時,輕輕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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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思又做夢了,這幾天,她都在做著同一個夢。

漆黑的看不到星星的夜里,她深一腳淺一腳的在走,四圍很靜,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喘息聲,似乎是在草場,又像是茫茫的曠野,長長的草拂過她的腳背,風突然大起來,送來很遠的地方此起彼伏的狼嗷,遠處有一點點暈黃色的光,她一直朝著亮光走,走近了才發現那是個藏式的帳篷,門口懸著一盞馬燈,老式的提馬燈。

厚厚的門簾子,底下透出一線微光,她知道里面是誰,伸手就把簾子揭開。

季棠棠就坐在帳篷的地墊中央,她低著頭,身前地上放著好幾盞老舊的酥油燈,她慢慢的一盞一盞去點,火苗搖曳著多起來,借著晃動的亮光,她看到季棠棠奇怪地穿著藏式的衣裳,長發結成了無數細細的發辮,尾梢上系著紅珊瑚、綠松石,還有蜜蠟。

尤思顫抖著叫了句:「棠棠?」

季棠棠緩緩地朝她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