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第6章(1 / 2)

怨氣撞鈴 尾魚 3027 字 2020-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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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起來,冷風呼茬呼茬往脖子里灌,頭晚入住的家庭帳篷旅館被吹的東倒西歪的,像是下一刻就要拔地而起,陳二胖哆哆嗦嗦醞釀了半天,眼見是不能再拖了,大吼一聲「沖啊」,頭一個拎包頂風奔向停在不遠處的車子。

受陳二胖的精神鼓動,縮帳篷里的車友也都一個個往外奔了,喊什么口號的都有。

「沖啊,一鼓作氣,戰四百里!」

「死人溝里睡過覺,界山達坂撒泡尿,班公湖里洗過澡,一樣都不能落!今兒要在死人溝睡覺!」

「go go go,今兒加把勁就進藏啦,呀拉索,這就是青藏高原……」

……

不到一百米的距離,一個個跑的跟穿越火線似的,終於上了車,車門一關,里頭暖和的讓人流淚,後座的李文海媳婦給陳二胖遞饢:「來,掰點,抵餓。」

陳二胖接過干巴的能在石頭上寫字的饢,熱淚差點就汩汩而下了:「今兒饢,明兒饢,尼瑪過了喀什頓頓都是饢,自駕不好玩,老子要回家吃蔥油餅,加三蛋,煎蛋!」

李文海媳婦咯咯笑:「岳峰不是說了嗎,今兒要能趕到獅泉河,那可就吃香的喝辣的了,想洗腳按摩都有地方。二胖,咱這車指著你了,得給力啊!」

陳二胖悻悻的,只好就著保溫壺里的水干吞饢,車載對講機開著,後頭幾輛車上也是嘰里呱啦鼓噪個不停。

——「火腿腸,給根火腿腸。」

——「老子不吃饢,給個牛肉干,茶雞蛋還有嗎?你豬啊都吃光了。」

——「水不熱。鬼地方,連包子都么得!」

……

「15分鍾之後上路,補給不多了,肉干什么的省著點吃。每趟車都把氧氣罐備好,路上少說話,少興奮,一輛咬一輛,不准超車,都跟在我車屁股後面,身體不適的馬上吭聲。」

岳峰的聲音,對講機里有那么一瞬間安靜下來,只余窸窸窣窣整理塑料袋的雜聲,陳二胖貼著窗玻璃往遠處看,岳峰的豐田4500停在高坡上,車門半開著,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岳峰倚著駕駛座,架著墨鏡,單腿支地上,正拿著對講機跟他們說話。

李文海媳婦湊過來,小聲說了句:「呦,還挺酷。」

又跟陳二胖嘀咕:「你這朋友結婚了沒?那幾輛車上有小姑娘跟我打聽呢。」

陳二胖嫉妒的不行:「酷個屁,車門開著能不冷啊,都尼瑪裝的。」

他湊向對講機大聲問岳峰:「峰子,今天能到獅泉河嗎?」

「到不了。」

對講機里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有人哀號:「那今天還要吃饢?」

還有人提議:「那加大油門,加快速度,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我就不信到不了!」

岳峰回了句:「省省吧,今天的路程,海拔一路飆高的。」

那人不服氣:「我還好啊,三十里營不是號稱海拔3100米嗎,還不是輕松拿下,能吃能睡的。」

岳峰冷笑:「海拔過三千,一百米一個樣,待會過大紅柳灘,升到4100,一路翻5000米的山口就有5個,當地藏人有句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紅柳灘到多瑪,300公里的路,走十幾個小時都可能,今兒不准多歇,不准多停,不准動不動停下拍照,最後一條,絕不在死人溝過夜。」

話說的很不客氣,半晌有個嬌滴滴的女孩子聲音:「哎呀岳峰,不要說的這么嚇人嘛,我們又不是嚇大的。」

「死人溝海拔5100,氧氣含量只有海平面的60%,當年解放阿里,一個連的先頭部隊在那宿營過了一夜,第二天集體彌難,一個都沒醒過來,要么叫死人溝了?前兩年過死人溝高反猝死的游客,都是司機掘個坑草草埋了,埋的淺的,手都露在坑外頭看得見。一路凍死的病死的翻車的不計其數,晚上過,道兩邊都是磷火,愛在那過夜你自己過,老子車不等人。」

「還有,海拔攀高的時候,真有反應的,馬上掉頭回新疆,一輛車有反應一輛車回,全有反應的全回,不准再往阿里開,阿里的海拔全是四五千,開進去就沒活路了。」

這話說的,幾輛車的人都毛骨悚然,陳二胖臉色都變了,上車了之後,偷偷給岳峰撥電話:「峰子,真這么玄乎啊?我不跟你打馬虎眼,你說的時候我差點尿了。」

岳峰在那一頭哈哈大笑:「也沒那么玄,我說誇張了,你這趟帶的一水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菜鳥,指東打西自說自話,我要不說重話,一個個都能上房揭瓦。」

陳二胖訕笑,確實也怪他自己,為了人多點熱鬧,跑到旅游門戶網上發帖找人,結果湊了一堆沒經驗的,別說岳峰了,他自己都覺著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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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先頭叮囑車上的人要少興奮,其實不用他叮囑,真上了路,所有人都興奮不起來了,新藏線號稱全世界海拔最高的公路,也稱219國道,但實際上連條縣級公路的水准都達不到,全是搓板路,車子一跑起來,車屁股後頭騰的都是土煙,路上一個坑接著一個坑,顛的一車的人面無人色,有時候遇到被洪水沖垮的路,還得走河床和鵝卵石堆。

岳峰的車是越野車,跑這些路還能應付,其它的都是私家車,跑跑泊油路怪拉風的,一挨這種道苦不堪言,一路上狀況不斷,油箱翼子板震斷的、排氣管螺絲震斷的,最離譜的是有輛車離合震斷了,好在沒有沙地翻車。

下午過界山達坂,也是真正意義上新疆和西藏的區界,所有人都興奮的下車,擺出各種姿勢和界碑拍照,岳峰一個人倚著車子抽煙,冷眼看一群人鬧騰,中途的時候,突然煙頭一掐大踏步上來,拽出一個黑呢子大衣裹羊毛圍巾的四十歲左右男人,問他:「你是不是高反?」

他這么突兀一下子,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這才注意到那個男人的臉色蒼白,口唇發紫,精神也有點萎靡,陳二胖是活動召集人,記得這人叫老趙,是什么事業單位的書記員,趕緊擠過來問他:「是不是高反了啊老趙,怎么樣啊?適應不適應啊?」

老趙勉強笑了笑:「沒事,有點氣悶,前一晚沒睡好,失眠。」

他這么一說,大家伙都放了心,只有岳峰不讓:「你返車,回新疆。」

這一路上沒怎么遇到別的車,老趙又不是司機,返車意味著有輛車要跟他回走,車上另外的人可能也得跟返,所以其它人倒還了了,同車的人都急了。

——「哪能說返車就返車,都到界山達坂了。」

——「沒那么嚴重啊岳峰,這是最高點了,待會海拔就降下來了。」

——「都捱到這了,臨門一腳了,走一步就是西藏了,現在返車太沒人性了。」

……

老趙也強打起精神給岳峰保證:「真沒事,這一路太顛了,有點暈車,誰還沒個不舒服什么的。」

岳峰遲疑了一下,高反這東西還真因人而異,有些人到了高原如履平地,有些人就寸步難行,症狀也表現不一,有些你覺得蔫巴蔫巴要掛了的吧反而全程扛下來了,有些虎背熊腰的反而咯嘣一下就倒了,這老趙看起來的確也不是太嚴重,真讓他立馬返車確實有點不近人情。

猶豫再三,他還是松了口:「行,那你跟車走,路上有什么立刻說知道嗎,途中經過兵站,我能盡量想辦法。」

因著這個突然的小插曲,大家都失去了玩鬧的興致,想想後頭要趕的路還長,也就陸續回車,老趙那車上除了司機,還有另外兩個年輕姑娘,心里頭都怪別扭的,上了車就說他:「大叔你忍著點,都走到這兒了,要是因為你咱們一車都返,太坑了。」

司機也說他:「人小姑娘都沒事,大老爺們的,有什么挺不過的,趙哥,我說句不中聽的,岳峰要真讓你返,你看看有什么順路的車把你往回帶吧,我是不想回的,我好不容易跑了這么遠,又讓我回去,下次來不知道哪輩子呢,請假哪那么好請啊。」

老趙人老實,讓他們說的罪孽感油然而生,覺得自己是一個人連累了一車人,尷尬地笑著陪小心:「還好還好,沒那么嚴重。」

這一天行車足有17個小時,夜半時分才到達日土,幾輛車的人都疲憊不堪,陳二胖敲開一家簡陋小旅館的門,十來號人一擁而入,泡面的泡面洗漱的洗漱,架勢真跟鬼子進村似的,還有人四仰八叉往藏床上一躺,賭咒發誓明兒再也不走了,喧鬧聲中唯獨不見岳峰,陳二胖屋里張望了一回,打著手電出門去找。

岳峰還在停車的地方,倚著車身撥電話,撥完了湊到耳邊聽一會,又拿下來,陳二胖招呼他:「半夜了都,給誰打呢?」

岳峰沒吭聲,沉默著點著了一支煙,陳二胖厚著臉皮過去:「峰子,你這一路也多跟大伙兒交流交流,老悶頭不作聲的,不像你啊。」

頓了頓,見岳峰不理他,只好繼續腆著臉自說自話:「這趟不是不來嗎,怎么改的這么突然,咱認識這么多年了,你倒是給我說道說道啊,憋在心里不悶哪?跟哥們傾訴傾訴唄,咱都是睡過一條被子的人……」

岳峰笑起來,煙盒里彈了支煙給他,又幫他打火:「我來找棠棠。」

陳二胖莫名其妙:「棠棠誰啊?」

岳峰瞪了他足有一分鍾,陳二胖才反應過來:「哦哦哦,她呀,不是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