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部分(1 / 2)

明星系列 多人 10474 字 2020-11-08

這牛思想到這兒,於是萬分地感謝庄之蝶了。是庄之蝶首先建議了一個女人從山野僻地買它而來,又牽了它進城現擠現賣奶汁,更是說下一句「牛像個哲學家」,一字千金,擲地有聲,使它一下子醒悟了自己神聖的使命。啊!我是哲學家,我真的是哲學家,我要好好來觀察這人的城市,思考這城市中人的生活,在人與牛的過渡世紀里,作一個偉大的牛的先知先覺吧!

六月十九日黃昏。庄之蝶買了燒紙過雙仁府來。牛月清從街上叫了一個小爐匠在院門口,正把家傳的兩支銀簪,熔化了重新打制一枚戒指。庄之蝶近去看了看,小爐匠臉色白凈,細眼薄嘴,一邊自誇著家傳的技藝。一邊腳踩動風包,手持了石油氣槍,在一塊木頭上燒化管子,立時奢子稀軟成珠。庄之蝶從未見過這景致,以為牛月清要做耳環的,說你把管子用了,娘犯起心慌病來要煮銀管水喝,你就不停地從耳朵上往下取嗎?牛月清說:「我才不戴耳環,汪希眠手上戴三枚戒指,你一枚也沒有,出門在外別人笑你吝嗇,也得罵我當老婆的刻苦了你!」庄之蝶聽了咕噥一句:「胡折騰!」進院去屋,與娘說話。

戒指制好,牛月清歡天喜地拿了回來,直嚷道庄之蝶戴了試試,庄之蝶卻忙著用人民幣拍印燒紙:紙一沓一沓鋪在地上,錢幣一反一正按在上邊用手拍。牛月清嘲笑庄之蝶太認真,燒紙是寄托哀思的一種方式,用得著那么費勁?老太太伸手擰女兒的嘴,還要求庄之蝶一定把紙按實在土地上。要不亡人帶了這錢過河,錢就變成鐵錢了。牛月清又說,即使變鐵錢,那是對古時的銀元和銅板而言,現在用紙幣拍印,紙錢變了鐵錢倒好哩!老太太再罵牛月清,親自把拍印後的燒紙分成六份,一一讓庄之蝶在上面寫亡人名姓。自然是岳父的錢最多,依次是老太太的父母、舅舅、姐姐,還有一個牛月清的干娘。惹得牛月清再笑娘的負擔重,要照顧這么多人的,一面把戒指套在庄之蝶的指頭上,戒指碩大,庄之蝶坐在沙發上,就作出很闊的架勢,二郎腿挑著鞋搖著,手指篤篤地在沙發扶手上敲,說身上的衫子過時了,得換一件的。牛月清說:「我早給你買了一件大紅體恤衫,還怕你不穿的。我們單位老黃,六十二歲了,就穿了這樣的衫子,人年輕了十歲的!」庄之蝶又說:「這褲子就不配了,如今街上興港式老板褲,我得要一件的。有了老板褲,鞋也要換的,還有這褲帶,這襪子…」牛月清說:「得了得了,換到最後你得去美容換臉皮了,說不准兒還要換班子換了我去?!」庄之蝶說:「去年你用一支簪鑲補了一顆牙,從此是金口玉言,在家里你說什么就是什么。現在你讓我戴戒指,那只好這么換嘛!」笑了笑,卸了戒指放在桌上,埋怨牛月清隨流俗走,要把他打扮成什么形象了!牛月清就不悅起來,說:「這么說我是舔屁股把仔蛋咬了?我興興地打扮你你不依,往後你也別干涉我頭發怎么梳,衣服怎么穿!」老太太見兩人又斗花嘴,自不理睬,卻突然叫苦起來,說給老頭子的錢面值都是壹佰元,沒有零花票子,在冥國里買什么能方便嗎?庄之蝶便去取了一沓稿紙,分別拍印了拾元的、五元的。一元的面票,一家人起身去巷口馬路邊焚燒。

外邊全然黑了,馬路上人少車稀,百米外的路燈桿上一顆燈泡半明半暗。紙一燃起來,三個人的影子就在馬路兩邊的牆上忽大忽小,跳跌如鬼,紙灰碎屑紛紛起落。庄之蝶和牛月清先是並不覺得什么,跪在那里嫌火太炙,身子往後退,老太太卻開始念叨個個亡人的名字,召喚他們來收錢,叮嚀把錢裝好,不要濫花銷,也不必過分節省,如果花銷完了就來告訴她。庄之蝶和牛月清就覺得森煞,瞧見一股小風在火堆邊旋了一會兒,就立即用紙去壓住。這時候,西邊天上忽然一片紅光,三人都抬頭去看。老太太便說:「餓鬼在那里打架哩,這都是誰家的餓鬼?他媽的,你們後人不給你們錢。倒搶我家老頭子的?!」牛月清毛骨悚然,說:「娘,你胡說什么呀!那怕是一家工廠在安裝什么機器用電焊吧,什么鬼打架不打架的!」老太太還是仰望夜空,口里念叨不停,後來長出一口氣,說老頭子,到底身手捷快,硬是沒讓被搶了錢去,就問:「月清,街那邊十號院里可有懷了孕的女人?」牛月清說:「那院子盡住些商州來的炭客,這些人來城里發了,拖家帶口都來住,是有一個女人肚子挺大的。」庄之蝶說:「這些人把老婆接來,沒有一個不生娃娃的,都是計劃外的二胎三胎。日子越窮,娃娃越多;娃娃越多,日子越窮,不知道他們怎么想的?」牛月清說:「前天中午我去醫院,在門診室正遇著十號院那女人,她說她懷孕了。讓醫生檢查胎位正不正。醫生讓她解了懷,拿聽診器往她肚子上放,那肚皮黑乎乎地臟,醫生拿酒精棉球去擦,一擦一道白印子,說:「你來這里,也該把肚皮洗一洗!那女人紅了臉,悶了半晌說:『我男人是炭客嘛!』」說罷就笑,庄之蝶也笑了。老太太就說:「一個鬼去投胎了,那孩子就要出世了!」一語未落,果然聽得遠處有嬰兒的啼哭聲,遂聽見有人在馬路上噔噔噔速跑,接著是拍一家門板。大叫:「根勝,根勝,我老婆生了!你快起來幫我去東羊街買三個鍋盔一罐黃酒,她這陣害肚子飢,吃頭牛進去都能吃掉的!」庄之蝶和牛月清面面相覷,疑惑娘竟能說准,往夜空中看看,越發害怕起來,胡亂燒完紙,起身就要回去。街巷那邊的一棵梧桐樹後卻閃出一個人來,在那里叫道:「牛嫂,牛嫂!」老太太問:「誰個?」那人說:「是我。」迎著火光走近,庄之蝶認得是右首巷里的王婆婆,哼了一聲兀自回家去了。

原來,這王婆婆早年是聚春園的妓女,二十五歲上遇著胡宗南的一位秘書,收攏了才做起安分夫妻,曾生過一個兒子。兒子長成牆高的小伙子,騎摩托卻撞在電桿上死了。不幾年,那秘書也過了世。她寡寡地獨自過活,日子很是狼狽。前二年,以家里的房子寬展,開辦了私人托兒所。因與者太太認識得早,家又離得近,常過來串門聊天,庄之蝶見她說話沒准兒,眉眼飛揚,行為又鬼鬼祟祟,便不喜歡她來,曾說過她辦托兒所會把孩子帶壞的話,惹得老太太不高興,牛月清也指責他帶了偏見看人的。王婆婆自然是庄之蝶在時來的少,庄之蝶不在時來的多。半年前王婆婆和老太太聊天兒,說到庄之蝶和牛月清這么大歲數了怎么不生養孩子,老太太就傷了心,說他們結婚後的第二年懷上了,但偏說孩子來得太早,就人工流產了;後來又懷上了,又說事業上有個名堂了再要孩子,又墮胎了;今什么都有了,要懷孩子卻懷不上了!王婆婆說她有個秘方的,不但能讓懷上,而且還一定能讓懷上個男孩。老太太好不喜歡,說知了牛月清,牛月清淚水吧嗒地告訴娘,她何嘗不想懷上孩子,但不知怎么懷不上,這幾年庄之蝶倒越來越不行的,說來也怪。他是不用時逞英豪,該用時就無能,已經看過許多醫生都沒效果,准備著這一輩子就再不要孩子了,老太太苦愁了許多日子,才想出個主意來,讓北郊的干表姐來代生,然後抱過來撫養,這樣畢竟是親戚,總比抱養外人的孩子要好。偏巧干表姐懷了孕,老太太去說知了心思,干表姐喜歡得一口應允,老太太卻一定要生男孩子才抱養的,逼了表姐去醫院做日超檢查,一查竟是女孩,只好做了流產術。老太太便領了干表姐去拜訪王婆婆,王婆婆就教導了:月信三天後,就抓緊行房要懷上孕,然後開始吃她的葯,一天早晚吃一勺,不要嫌苦,吃後下身出少量的血也不必驚慌,就把自制的一瓶黑稠如漿的葯交給干表姐。老太太當然感激不盡,當場要付葯錢。王婆婆說不用急的,生下男孩了付我不遲,只是說此葯中最值錢的是沉香,要進口的純沉香,這服葯是別人買了葯配的,先就應急了牛嫂,但得買了沉香再給人配呀。於是牛月清就四處尋購沉香。庄之蝶得知,很不樂意。為此拌過幾回嘴。這陣,王婆婆見庄之蝶走了,得意忘形地頭也晃手也搖,說:「牛嫂,你聽著十號院那嬰兒叫喚嗎?那炭客的老婆生了三個女孩,吃我的葯就把男孩生下來了!這幾天我就坐在他家,單等著她生,炭客說:『王婆婆,要是生下個女娃你就不好走了!我說:『要不是男娃,我退你的葯錢!要是這男孩生下來,就是吃我這葯生下的第二十二個了;』怎么著,果然就是個男孩!」牛月清也高興起來,說:「王婆婆,我是信你的,沉香我買回來了。」王婆婆說:「是嗎?生下孩子可別忘了我!」牛月清讓王婆婆到家去吃飯喝茶,王婆婆說改日去吧。牛月清早忘記了害怕,一個人從黑巷道路回來取沉香。庄之蝶問:「王婆婆又說生孩子的事?」牛月清說:「那秘方真靈,炭客那孩子就是吃了她的秘方的!」庄之蝶瞧見她拿了沉香,問是多少錢買的,牛月清說五百元錢,惱得庄之蝶一梗脖子到廚房去吃稀飯,吃了一碗,就鑽到蚊賬里睡去了。

牛月清和老太太回來,情緒蠻高;吃罷飯了便端了熱水盆到卧室來洗著乳房、小腹、大腿、陰戶、陰唇等部位,一邊洗一邊給庄之蝶說王婆婆的秘方是胡宗南那個秘書傳給她的。那秘書活著的時候只字不吐,要倒頭了,可憐王婆婆後半生無依無靠,就給了她這個吃飯的秘方。庄之蝶沒有吭聲。牛月清洗畢了,在身上噴香水,換了凈水要庄之蝶也來洗一洗陰部。庄之蝶說他沒興頭。牛月清揭了蚊帳,扒了他的衣服,說:「你沒興頭,我還有興頭哩!王婆婆又給了一些那種妙葯,咱也吃著試試,我真要能懷上,就不去抱養干表姐的孩子;若是咱還不行,干表姐養下來暗中過繼給咱,一是咱們後邊有人,也培養一個作家出來,二是孩子長大,親上加親,不會變心背叛了咱們。」庄之蝶說:「你那干表姐兩口,我倒見不得,哪一次來不是哭窮著要這樣索那樣,他們這么積極著懷了孩子又打掉又懷上,我看出來的,全是想謀咱們這份家產的!」當下庄之蝶的陰莖被牛月清逗弄得勃了起來,她用水給他認真地洗著玩著下身,又雙雙鑽進蚊帳,他把對方抱住親吻了起來。庄之蝶知道自己耐力弱,就百般撫摸夫人,他伏在她的身上,把陽具插入她那陰毛濃密顏色淤黑色的陰戶里。庄之蝶摸她的乳房時,還用嘴巴輪流吮吸著兩粒敏感的奶頭。這下子她的陰道就抽搐得更利害了。突然,她覺得他的陽具又在我陰道里漲大起來。她不禁驚嘆了,她丈夫每晚最多也干一次,庄之蝶卻這麼久。庄之蝶又開始動了,因為她陰道里有許多的愛液,所以當他抽動時她的陰道里就發出「噗嗤……噗嗤……噗嗤……」的怪聲怪響。聽得她更加興奮的了。他插得她很深。她不禁用雙手勾住他的脖子,以調節進入的程度。這樣一來也可以讓她的乳房臆貼在他寬闊的胸部。庄之蝶也感覺到了,他很體貼地把她的屁股摸著,使她更輕盈地在他懷里活動。她嘗試扭腰擺臀地套弄他一會兒,就無力地坐在他身上。玩了一會兒,庄之蝶又爬上她的身上,他在她全身到處親吻。他本來又想去重點親她的陰戶,本來想去舔她的陰道口的敏感小肉粒,本來想把舌頭伸入陰道里攪動。可是她的陰毛太濃密了,她的陰戶和陰唇的顏色太黑了,小陰唇象個黑色的肺葉,其顏色和形狀太難看了,太讓男人討厭了,太讓男性作嘔了。這個部位應該是女人們的一道風景線,這道風景線是影響每一個女人下體美麗漂亮的最重要的地方。可是牛月清的陰戶太丑陋了,他想著想著,爬起來不高興了,也沒有興趣了。而她情不自禁地要求他再次和她交媾。他也只好應戰了,她們翻來覆去玩得淋漓盡至。最後,他又一次把大量的精液射入她肉體的花心里,真是把她舒服死了,美妙死了……。這一個晚上,庄之蝶為了讓她懷上孕,干得非常賣力,居然一共把她干出了十幾次高潮。帶給她了好多的舒服刺激、美妙興奮和爽快幸福感。她高興極了,牛月清笑著說:「今天晚上說不定咱也能把孕懷成的,你多說話呀,說些故事,要真人真事的。」庄之蝶說:「哪兒有那么多的真故事給你說!能成就成,不成拉倒,大人物都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牛月清說:「你是名人,可西京城里汪希眠名氣比你還大,人家怎么就三個兒子?聽說還有個私生子的,已經五歲了。」庄之蝶說:「你要不尋事,說不定我也會有私生子的!」牛月清沒言傳,忽然庄之蝶激動起來,說他要那個了,牛月清只直叫「甭急甭急」,庄之蝶已不動了,氣得牛月清一把掀了他下來,駕道:「你心里整天還五花六花彈棉花的,憑這本事,還想去私生子呀!」庄之蝶登時喪了志氣。牛月清還不行,偏要他用手滿足她,過了一個時辰,兩人方背對背睡下,一夜無話。

翌日,牛月清噙了淚要庄之蝶一塊兒同她去干表姐家送葯。庄之蝶不去。牛月清恨了恨聲,灰不沓沓自個去了。庄之蝶在家坐了一回,也坐得不是個滋味兒,便往郊區101葯廠,采寫黃廠長的報告文學。采訪很簡單,聽黃廠長作了一番自我介紹,又看了一下簡易的加工坊,庄之蝶一個晚上就寫好了文章。在去報社交稿時,卻心中沖動,謀算著趁機要去見見唐宛兒了。

已經走到了清虛庵前的十字路口。庄之蝶畢竟有些緊張起來,他不知道周敏在不在家,即使不在家,婦人又會對自己怎么樣呢?阮知非那夜的經驗之談使他百般鼓足著勇敢,但當年對待景雪蔭的實踐又一次使他膽怯了。何況,他想起了在牛月清面前的無能表現,懊喪著自己越來越不像個男人了,而又覺得自己一想到唐宛兒就沖動,不明白與這婦人是一種什么緣分啊?!這么思前想後,腦子就十分地混亂,俳徊復俳徊,終於蜇進近旁的一家小酒館里,要了一瓶啤酒,一碟熏腸,獨自坐喝。這是一間只有二十平米大小的地方,四壁青磚,並不搪抹,那面粗白木櫃台依次排了酒壇,壓著紅布包裹的壇蓋。櫃台上的牆上,出奇地掛有一架老式木犁,呈現出一派鄉間古朴的風格。庄之蝶喜歡這個地方,使他浮躁之氣安靜下來,思緒悠悠地墜入少時在憧關的一幕幕生活來。酒館里來的人並不多,先是幾個在門外擺了雜貨攤的小販,一邊盯著貨攤一邊和店主扯閑,一小盅酒成半晌地品,品不完。後來有一漢子就踏進來,立於櫃台前並不言語,店主立即用提子打滿了酒盛在小杯里,漢子端了仰脖倒在口里,手在兜子里掏錢,眼睛一眨一眨盯了店主,說:「你摻水了?!」店主說:「你要砸了我這酒館嗎?砸了這酒館可沒一天三次伺候你的人了!」漢子笑了笑,走出去,酒館里又清靜下來,只有庄之蝶和牆角坐著的一個老頭是顧客,老頭雞皮鶴首,目光卻精神,喝的是白酒,就的是一碟鹽水黃豆,用大拇指和中指食指捏酒碗的姿勢和力量,庄之蝶知道老頭是個用筆的人。庄之蝶在類似這樣的小酒館里,常常會遇到一些認識的老教授或文史館那些滿腹經綸的學者,他們衣著朴素,形容平易。酗酒的年輕閑漢們總是鄙視他們,以為是某一個退休的工人,退居二線的機關中層干部,搶占他們的凳子,排隊買小菜時用身子把他們擠在一邊。庄之蝶認不得這一位老者。心里卻想:這怕又是一個天地貫通了的人物。他不停地看老者吃酒,希望他能抬起頭朝自己這里來看,但又害怕老者看見自己,因為這些成了人精的人物,會立即看出你的腸腸肚肚,你在他面前全然會是一個玻璃人的。老頭卻目不旁視,手捏一顆豆子丟在口里了,嚼了一會兒端起酒碗吱地咂一下,自得其樂,頓時庄之蝶感到自己活得太累,太窩囊,甚至很卑鄙了。這時就聽見遠處有極美的樂響傳來,愈來愈大,酒館的店主跑到門口去看。他也過去看,原來是巷中一家舉行接骨灰典禮,亡人的骨灰從火葬場運到巷口,響器班導引了數十個孝子賢孫,接了骨灰盒,焚紙鳴竹,然後掉頭返回,樂響又起。庄之蝶參觀過許多葬禮場面,但今天的樂響十分令他感動,覺得是那么深沉舒緩,聲聲入耳,隨著血液流遍周身關關節節,又驅散了關關節節里疲倦煩悶之氣而變成呵地一個長吁。他問店主:「這吹奏的是一支什么曲子?」店主說:「這是從秦腔哭音慢板的曲牌中改編的哀樂。」他說:「這曲子真好!」店主驚著眼睛說:「你這人怪了,哀樂有好聽的?就是好聽,也不能像聽流行歌曲一樣在家里放呀?!」庄之蝶沒再多說,回坐到他的酒桌。酒桌那頭已新坐了一個戴了白色眼鏡的年輕人,一邊叫喊來一瓶啤酒,一盤炒豬肝,一邊從口袋掏出一本雜志來讀。年輕人讀得特別投入,時不時就獨自地發一個輕笑。如今能這么容易墜入境界的讀書人實在太少了,庄之蝶遂想:天下的文章都是作家編造出來的,卻讓這些讀者喜怒哀樂。牛月清知道他寫文章的過程,所以她總看不上他的文章,卻在看別人寫的書時流過滿面的淚水。年輕人突然口舌咂動起來,發出很響的聲音,庄之蝶猜想這一定是看到書里的人物在吃什么好東西吧。這時候,那捧著雜志的兩只手,一只就抓住了面前的筷子,竟直直戳過來,在庄之蝶盤中夾起了三片熏腸,准確無誤地塞在了雜志後的口里。一會兒,筷子又過來了,再夾了兩片吃了去。庄之蝶覺得好笑也好氣,拿筷子在桌面梆梆敲。讀書人驚醒了,放下雜志看他,嗅地一聲,低頭就將口中的熏腸吐在地上,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吃錯了!」庄之蝶笑起來,說:「什么文章把你讀成這般樣了?」年輕人說:「你不知道,這是寫庄之蝶的事。庄之蝶,你知道嗎?他是個作家。我以前只讀他寫的書,原來他也和咱們普通人一樣!」庄之蝶說:「是嗎?上面怎么寫的?」讀書人說:「他小時候,是個很蠢很笨的孩子,在小學,只覺得老師是世上最偉大的人,有一次去廁所小便,看見老師也在小便,就大惑不解,說:『老師也尿呀!』好像老師就是不屙不尿的人。老師當然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還在看著,竟又說:『老師也把你的那個東西搖一搖呀?!』結果老師說他道德意識不好,又告知家長,父親就揍了他一頓。」庄之蝶說:「這簡直是胡說!」讀書人說:「胡說?這文章上寫的呀,你以為偉大人物從小就偉大嗎?」庄之蝶說:「讓我瞧瞧。拿過雜志,竟是新出刊的《西京雜志》,文章題目是《庄之蝶的故事》,作者署名周敏,這就是周敏寫的那篇文章嗎?庄之蝶急急測覽了一下,文中全記載了一些道聽途說,且極盡渲染,倒也生動有趣,便尋思道:讓我也看看我是什么樣兒?於是又讀到了這個庄之蝶如何慷慨又吝嗇,能把一頭羊囫圇圇送了別人,卻回家後又反去索要牽羊的那節麻繩,說送的是羊沒有送繩;如何智慧又愚蠢,讀李清照的「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便認定是李清照寫新婚之夜的情事,但卻看不懂列車運行時刻表;如何給人快活又讓人難堪,能教人識蒼蠅公母的方法,是看蒼蠅落在什么地方,落在鏡子上的就是母蒼蠅,母蒼蠅也愛美;但公共場所被人不停地拉著合影了,便苦喪了臉說他前世是馬變的,這馬不是戰馬也不是馱運的馬,是旅游點上披了彩帶供人騎了照像的馬,竟傷心落淚。庄之蝶再往下看,便到了庄之蝶的戀愛故事,竟出現了庄之蝶當年還在一個雜志社工作時如何同本單位的一位女性情投意合,如漆如膠,又如何陰差陽錯未能最後成為夫妻。庄之蝶的眉頭就皺起來了:前邊的故事怎么離奇荒唐那並不傷大雅,這戀愛之事牽涉了他人豈敢戲言?女性雖未提名道姓,但事情框架全是與景雪蔭發生過的事情,卻那時與景雪蔭篤好,現在也後悔,雖內心如火而數年里未敢動過她一根頭發,甚至正常的握手也沒有。如今寫成這般樣子,似乎什么事情都已發生過了,那么,雙方皆有家室兒女,景雪蔭的丈夫讀到此文怎么感想?牛月清讀後怎么感想?每一宗事似乎都有影子,又全然不是現在所寫的樣子,周敏是從哪兒得到的材料呢?庄之蝶更不安的是,如果景雪蔭讀了此文,她會怎么看待我,認為這些隱秘之事必是我庄之蝶提供,是為了炫耀自己,要以風流韻事來提高自己知名度嗎?如果她的丈夫追問這一切,景雪蔭又會怎么樣呢、庄之蝶愁苦起來了,放下雜志,再沒心緒要見唐宛兒,急急就往《西京雜志》編輯部去了。

回憶起十二年前,當景雪蔭剛從大學畢業分配到文化廳的時候,庄之蝶已是《西京雜志》的編輯了。一張新的辦公桌放在了他的辦公桌的對面,以會議室改作的作品編輯室就塞滿了五個人。作品組組長鍾唯賢,卻唯一能領導的只有庄之蝶。一名老編輯是同鍾一塊進文化廳的,都是大學生,自然不服鍾的指揮;一名是比庄之蝶早來二年的李洪文,機敏精靈,能言善辯,曾經為鍾當作品組長出過力,鍾卻認定了他是小人:君子易處,小人難交,對自己有過恩惠的小人更難交,處處也就讓他;另一位姓韋的女士是個豐滿漂亮的寡婦,正與嚴副廳長搞婚外戀愛呢,鍾是不好領導的;而景雪蔭呢,廳長早年正是景父的部下,一來就不叫廳長叫叔叔。鍾唯賢的一個兵就只是庄之蝶。夏收時派庄之蝶去郊區支援農民夏收;地震時命庄之蝶去參加街道辦事處組織的救災隊;早晨上班提開水;晚上下班關門窗。五年的時間里,庄之蝶在這里度過了他的欲火難耐的青春歲月,雖然為他們對他的輕視、欺辱而痛哭過,咒罵過,但他自離開了這里,卻覺得那是一段極有意義的日子,尤其令他終生難忘的景雪蔭,現在回想起來,那簡直是他人生長途上的一袋生命急需的干糧,永遠有味永遠咀嚼不完呀。

十二年前,他和景雪蔭的辦公桌面對面,常常在一起談工作談寫作,談天論地,日久生情,兩個孤獨的火熱青年的心互相有了依戀,炙熱的青春肉體也互相有了舒服降溫的港灣。他們一次又一次的親吻和一次又一次的擁抱,使他們的靈魂和身體越來越親密了。

一個星期六的中午,庄之蝶洗過澡後正在房間里休息,景雪蔭也剛剛洗過澡後過來了,她一進房間後就關上了門,兩個人擁抱在一起熱吻著,庄之蝶的手伸進景雪蔭的裙子里摸弄著乳房、臀部和大腿。啊!呀!景雪蔭沒有帶乳罩也沒有穿褲頭。他的手摸到了她的光滑的性感的乳房、臀部、大腿和那個絲綢一樣柔軟的陰毛和那個肥肥厚厚的陰戶,他興奮極了。他那個又粗又長的陰莖用力頂在了她的大腿內側上,她也興奮極了,兩個人很快脫掉了所有衣服,庄之蝶把景雪蔭光脫脫的身子抱到床上放下來,景雪蔭怕羞地拉過棉被遮住了自己的肉體。景雪蔭一見到他那個又粗又長的陰莖,不知是含羞或者是害怕,迅速地拉起棉被蓋住面部。他心里覺得好笑,但也不去掀開她的頭上的棉被,卻把景雪蔭露出在棉被外面的小腳來摸捏玩弄,他把景雪蔭的腳趾逐只逐只地摸捏過,又沿著她的小腿一直摸上去。景雪蔭初時乖乖地任他摸玩,當他摸到她大腿時,她的身體開始顫抖了。當他的手指觸及景雪蔭那細毛茸茸的白嫩肉桃兒的時候,景雪蔭不由得縮了一下,兩條粉腿緊緊地夾住。他把景雪蔭拖到床沿,讓景雪蔭的粉腿垂下來,然後用手肘子壓住,跟著就用雙手撥開她緊緊合住的肥厚細嫩的陰唇,只見景雪蔭的陰道口有一個鮮嫩的細小肉洞,他忍不住俯下去吻了吻、舔了舔一下。

景雪蔭一下子興奮得忍不住動了幾下。他壓實著她的大腿,繼續用舌頭去舐弄她的陰蒂和陰道口。景雪蔭渾身抖動著,細毛茸茸的肥厚陰阜撞到了他的鼻子。他抬起頭來,改用手指撥弄她的陰蒂和陰道口。景雪蔭的身子劇烈顫動著,一股愛液溢出來。這時候,他捉住景雪蔭的雙腳,舉高起來,左右分開。將他硬直的陰莖湊過去,伸出手兒扶著他的陰莖對准了景雪蔭滋潤的陰道口。他讓龜頭輕輕抵在景雪蔭的肉縫,然後緩緩地一點一點頂進去。他清楚地感覺到里面有什么東西破裂了,接著就整個龜頭都沒入景雪蔭那個肉飽子似的陰戶里。一絲處女的鮮血從他和景雪蔭交合的肉縫滲出來。可能是因為剛才已經把景雪蔭的陰戶弄得酥麻了,所以她現在並沒有疼痛的掙扎。只是一聲不響地讓他占有了她的肉體。他放心的把粗硬的陰莖盡根插入景雪蔭狹小的陰道里,景雪蔭肉緊地抱雙腿纏著他的身體。他騰出雙手掀開蓋在景雪蔭臉上的棉被,景雪蔭慌忙用雙手遮住赤紅的臉蛋。他雙手拽住景雪蔭那兩堆嫩白的乳房摸捏玩弄,一會兒又俯下去吻她的小嘴。景雪蔭始終怕羞的捂住自己的眼睛,但是底下的陰戶卻是任他的陰莖恣意抽送。酥胸上一對白嫩的大奶子也任他摸玩捏弄。他故意把燈光調亮一些。然後拿開景雪蔭捂住臉蛋的手兒。景雪蔭還是緊閉著眼睛。他問道:「雪蔭,你底下疼嗎」?景雪蔭低聲說道:「有一點點,不過不要緊」。於是他把胸部貼在她溫軟的兩座乳房上,底下的大陰莖也放心的向著她的陰道深處狂抽猛插。大約抽送了幾十個來回,景雪蔭爽快得呻叫了,那」噢……哦……呀!……啊……喔……喲!」的叫聲和他的陰莖在她陰戶里抽動時發出「卜滋……」「卜滋……」的聲音構成一曲動人心弦的樂章。景雪蔭緊窄的陰道更使得他的龜頭一陣酥癢。他大叫一聲,終於緊緊摟著景雪蔭,把一股精液急劇地噴射在她的肉體里了。而景雪蔭也肉緊地把他的身體摟抱不放。兩條粉腿更是交叉地勾緊著他的背脊。他讓陰莖在景雪蔭陰戶里浸了好一會兒,才松開了,景雪蔭也放松他的身體。婦人拿了紙巾過來,他讓軟下來的陰莖慢慢退出景雪蔭的陰道,婦人用紙巾幫她擦拭了陰戶,只見雪白的紙巾沾滿了點點落紅。他把景雪蔭的身子抱到大床里邊,這時景雪蔭已經睜開眼睛默默地看著他。他笑問:「雪蔭,剛才舒服嗎?」景雪蔭點了點頭,側過身子,細白的手臂搭在他胸前,粉嫩的大腿也盤到他身上。他撫摸著景雪蔭的奶子贊道:「雪蔭,你這對乳房好漂亮哦!」說著他兩手分別捉住她的兩只乳房摸捏著。他又摸著景雪蔭那稀疏的茸茸陰毛笑著說道:「雪蔭,剛才這里會不會痛呢?」景雪蔭也摸著他的黑濃陰毛笑著答:「現在已有稍微的疼痛,剛才被他弄得酥酥麻麻的,都不覺得疼痛……。」景雪蔭忍不住地大笑起來。一股紅紅白白的液體從她陰道里流了出來,弄濕了他正摸著她陰戶的手兒。他也笑了起來,景雪蔭更是笑得使他剛才灌入她陰戶里的精液都擠出來了。他便遞過紙巾笑道:「我用水給你洗一洗吧!。」景雪蔭接過紙巾捂住陰戶,他說著用臉盆兌好熱水,用熱水毛巾給她搽洗陰戶及陰唇,然後又給自己搽洗陰莖。洗著洗著兩個人都高興地笑了。洗了一會兒,他搽凈了肥皂泡又用清水搽洗了一遍之後,她的細膩勻稱的肌膚更加顯得光滑紅嫩。他又高興地有意地摸捏、吸吻、舔吮著她豐滿性感的臉、頸、乳房、小腹、大腿內側、大腿根部、肥美陰戶和紅嫩的陰唇,這時她也高興地玩弄著他那個已經軟小下來的陰莖……。

十二年前的事情過去了,廳長還是廳長,雜志還是雜志。那個韋寡婦已早作了嚴副廳長的夫人,調任了另一個部門成為處長。景雪蔭也棄文從政了,她通過和省文化廳黨委書記的情人關系而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有了黨票之後很快得到了提升,提升為廳里的處級領導。景雪蔭這女人感情豐富,言談開朗,處事圓滑,群眾擁護她,領導厚愛她,她多次被評為省級勞模,在去年的黨員評定中她被評為優秀共產黨員,今年上半年她又在省文化廳里兼任了廳機關黨委支委書記,隨後又成了省文化廳黨委委員,她現在可以說是省文化廳里大紅大紫的人物了。而鍾唯賢,永遠也沒出息的老頭,他既不信李洪文,又離不得李洪文,經過一番努力,終於擊敗了承包了三年雜志、在經濟上一塌糊塗的上一個編輯部班子,他出任了新的主編。庄之蝶趕到那座熟悉的大樓上,自然是不停地與碰著的熟人打招呼,一推開還是那間會議廳改作的編輯室,所有的編輯都在里邊,每個人都拿了一條褲衩在抖著看。猛然門被推開,收拾不及,見是庄之蝶,李洪文就叫起來了:「哎呀,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一件就給你了吧!」庄之蝶說:「這是干什么呀,一人一塊遮羞布!」一個面孔陌生的人就走過來和庄之蝶握手,說:「庄老師你好,他是王鶴年,寫的,你給他們廠的產品提提意見吧!」李洪文說:「刊物整頓之後,業余作者都給刊物拉廣告的,鶴年寫得不錯,他們廠是街道辦的小廠,他拉不來廣告,就送大家一些他們的產品。這是防性病褲杈哩,有性病治性病,沒性病防性病。」庄之蝶說:「這倒適合於你,他只需要的是壯陽褲衩。」說得大家都笑了。鍾主編笑得臉縮成一團,形如核桃,直卸了眼鏡擦眼淚,說:「之蝶,你過來,我這里給你攢著好煙的。」就拉開抽屜,取出了一個紙盒,里邊滿滿地裝了香煙。十多年前,庄之蝶開始抽煙的時候,就特意給鍾唯賢做了個大紙盒,因為業余作者來送稿,首先是要敬編輯一支好煙的,鍾唯賢不抽煙,常是謝絕。庄之蝶就叮嚀不必謝絕,他可以代為消費的,後來的編輯叫苟大海的便說:「老鍾真是迂腐,庄之蝶現在還抽那種煙嗎?今日當著庄之蝶的面,以後這煙我就代他接管了!」說著把煙盒拿過去,將煙全倒進自己抽屜,順手把自己的椅子給庄之蝶坐了。

庄之蝶坐下來,相互寒暄了許多,自然就談起了新出版的雜志,編輯室人人激動。從內容的質量到封面的設計,以及這一期的廣告宣傳,無一不充滿了自信,尤其談到周敏寫的那篇文章,誇耀郵局門口已張貼了海報,特意介紹這篇文章,編輯部已經決定再加印一部分雜志,且要對周敏提高槁酬。李洪文說:「大作家,我已經說過了,曹雪芹寫了一部《紅樓夢》,一部《紅樓夢》養活了幾代人吃不完。現在你庄之蝶,也活到供人吃你了!周敏這篇文章是不長,可以說只吃到了你的腳趾甲;幾時我也要寫寫的,你說給我什么吃?」庄之蝶說:「我什么也不讓你吃!」李洪文說:「那好吧,某一日我寫一篇了,會署個女人的名字,看你讓不讓?你一定說:讓你吃口條吧!」庄之蝶就笑了:「讓比你吃痔瘡!」周敏一直不說話,只忙著給庄之蝶沏茶,倒水,過來說:「庄老師,這是我發表的第一篇文章,你要多多提意見的。」庄之蝶就平靜了臉面,正經對鍾唯賢他們說明他正是為這篇文章而來的,有個問題放心不下。鍾唯賢也立即緊張起來,問道:「什么問題?」庄之蝶說:「別的都可以,就是寫我與阿x的關系,渲染得太過分了,會不會出現副作用呢?」鍾唯賢說:「這我也考慮了,我問過周敏,材料是哪兒得到的,周敏說材料不會失實的。」庄之蝶說:「事情都有影子,但一具體寫,味兒就變了,雖沒有署真名,可環境、人物形象又太具體,你知道我和景雪蔭相好是相好,真還沒有發展到談戀愛的。」李洪文說:「這有什么,通篇都在塑造了一個高尚的女性,談戀愛又怎么啦?婚前和誰談戀愛都是正常的,何況你現在是大名人,能和這樣的名人談戀愛也是一個女人的榮光,她景雪蔭盼不得全世界人都知道她和你有那么一段美麗的艷史。」庄之蝶說:「洪文你別胡說,我雖然相信景雪蔭不是那號人,但咱們畢竟是在中國,要看現實。她現在有家庭,又有領導地位,不出事就好,出了事對誰都不利的。」鍾唯賢問:「那你的主意呢?」庄之蝶說:「編輯部極快派人去給景雪蔭送一份雜志,說明情況,把可能出現的矛盾處理在萌芽時期。」周敏說:「我去尋過了,她還沒有回來。」庄之蝶再強調:「一等回來,立即就去!」李洪文說:「你放心,這事由我們辦好了。今日中午不要走了,周敏得了稿費,今日要請你的客,讓我們都沾沾光嘛!」周敏說:「沒問題,大麥市街老賈家的灌湯包子,吃多少我買多少。」庄之蝶說:「李洪文還是老毛病,從來都是叫嚷別人請他吃,沒聽說過要請人吃的。」李洪文說:「這沒辦法,老婆管著錢呀!如果你護著周敏不請客,你就請請大家。」苟大海說:「咱們玩玩麻將吧,誰贏了誰請客。」庄之蝶問鍾唯賢:「這行嗎?」鍾唯賢說:「你們又不玩錢的,你們玩吧,我還有個事,我就不陪你了!」庄之蝶笑了笑,和鍾唯賢握手告別,送他出門了,李洪文立即關上門,說:「我們的領導怎么樣?瞧那話多有水平,他不反對咱們玩,但若出了事,他什么責任也沒有的,這就叫會當領導!」苟大海說:「他要會當領導,也不是干了一輩子還是個主編,連個處級干部都不是。」庄之蝶說:「他一輩子膽小怕事。」辦公桌就橫過來,李洪文從桌斗取了麻將,周敏又給各人面前放下茶杯、煙灰缸。庄之蝶對周敏說:「這里人多,你就不要玩了,能幫我去一趟市報社嗎?」周敏問:「什么事?」庄之蝶說:「這里有一份寫企業家的稿子,你直接送給報社文藝部張主任,讓他越早越好地登出來。」周敏高興地去了。

庄之蝶、李洪文、苟大海和另一個年輕的編輯小方開始打點執風,結果庄之蝶坐東,李洪文坐西,苟大海坐北,小方坐南。李洪文卻要和苟大海換位子,說庄之蝶有錢,今日一定要他出水,而苟大海牌藝不高,看不住下家的。庄之蝶說:「不是苟大海看不住我,是你屬木命,北方位屬水。」李洪文說:「你也懂這個?」庄之蝶說:「我懂得你!」李洪文倒臉紅起來,說:「我說過的,今日就要贏你,你帶了多少錢?」庄之蝶脫下鞋來,鞋殼里平鋪了二十元錢。苟大海說:「庄老師真逗,錢怎么裝在那兒?」庄之蝶說:「以前我還在文化廳的時候,錢欺負過我,現在我就把它踩在腳下!」李洪文說:「那么兩張,頂得住我一個自扣嗎?」庄之蝶說:「這別擔心,你贏了我借款付你。可你也要知道,我最善於白手奪刀。」開場第一圈,庄之蝶果然自扣了一庄,平和了一庄,氣得李洪文直罵牌是舔溝子,不抽煙的人偏要抽庄茬蝶一支煙,說要沾沾紅人的光,一支煙未抽完,倒嗆得鼻涕眼淚地直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