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衣紅勝楓膚白若雪(2 / 2)

天官賜福 墨香銅臭 2138 字 2020-11-08

「……」

他要是真的開了一間巨陽觀,只怕風信馬上天外飛來一箭!

粗略清掃干凈了菩薺觀,還差些香爐、簽筒等雜物。但謝憐完全忘記了最重要的一樣東西——神像。他背起斗笠就出了門,對了,也沒有門扇。想了想,這屋子肯定得重修,於是寫了一個牌子放在門口:「本觀危房,誠求善士,捐款修繕,積累功德。」

出了門,步行七八里,來到了城鎮上。來鎮上做什么呢?那自然是為了混口飯吃,又操起了他的老本行。

在神話傳說里,神仙都是不需要吃東西的,其實,這事很難說。造化大能們的確可以直接從陽光雨露中攝取所需之靈氣。但問題是——可以歸可以,沒事誰愛這么干?為什么要這么干?

而有些神官,因修煉法門緣故,要求五臟潔清,的確是完全沾不得凡人的葷腥油膩,若是沾了,就會像凡人生吃毒蟲泥土一般,上吐下瀉。然則非是不吃食物,只是只吃那些生於凈地、有延年益壽、增強法力功效的仙果靈禽。

但謝憐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他咒枷在身,與凡人無異,什么都能吃,而且由於身經百戰,怎么吃都吃不死。無論是放了一個月的饅頭,還是已經長出綠毛的糕點,他吃下去也絕對都挺得住。有如此逆天體質,所以,他收破爛的時候,其實過得還算可以。對比一下:開觀倒貼錢,收破爛賺錢,當真是飛升不如收破爛。

這人長得玉樹臨風仙風道骨,收破爛的時候就比較有優勢,不一會兒謝憐便收夠了一大包。回程路上,看到一頭老黃牛拉著一輛板車,車上堆著高高的幾垛稻草,想起方才似乎在菩薺村看到過這輛板車,應當是同路。他問能否順路捎一程,板車主人一抬下巴,示意他可以上來,謝憐便背著一大包破爛坐了上去。坐上去才發現,高高的稻草堆後,早已經躺了一個人。

這人上身遮在草堆之後,支起左腿,駕著右腿,似乎正枕著手臂躺在那里小憩,看起來甚是悠閑自得,這般愜意姿態,倒是叫謝憐蠻羨慕的。那一雙黑靴收得緊緊,貼著修長筆直的小腿,頗為養眼,謝憐想起那晚在與君山蓋頭下所見,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確認這靴子上沒掛著銀鏈,不知是用什么動物的皮制成的,心想:「這是哪家的小公子跑出來玩了吧。」

板車慢騰騰在路上晃著,謝憐背著斗笠,拿出一只卷軸准備看。他向來不大留意外界流傳的所有消息,但因為冷場多次,覺得最好多少還是惡補下。牛車晃了不知多久,穿過一片楓林。抬頭四下望望,青青田浪,艷艷楓火,帶著點山間野趣,以及沁人心脾的清新草意,極是醉人,謝憐忍不住微微一怔。

他少時在皇極觀修行,皇極觀修建在山中,漫山遍野都是楓林,燦燦如金,烈烈似火。此情此景,難免有所思所憶。望了好一會兒,才低頭繼續看卷軸。

打開來第一眼,便看到一行字,寫著:

仙樂太子,飛升三次。武神、瘟神、破爛神。

「……」

謝憐道:「好吧,其實仔細想想,武神和破爛神,也沒有太大區別。眾神平等,眾生平等。」

這時,從他身後傳來一聲輕笑,一個聲音道:「是嗎?」

這少年人懶洋洋的聲氣道:「人們口上自然是愛說眾神平等、眾生平等了。但如果真是這樣,諸天仙神根本就不會存在了。」

這聲音是從車上的稻草垛後傳來的。謝憐回頭望了一下,見那少年人還是一派慵懶地躺在那里,沒有起身的意思,大概只是隨口插了句,莞爾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他又轉回,接著看卷軸,底下又寫:

許多人相信,作為瘟神,仙樂太子的親筆或畫像有著詛咒的功效。如果貼到某人背後,或者某家大門上,便會使該人或該戶霉運連連。

「……」

這種評述,竟然令人難以判斷到底是在說神還是在說鬼。

謝憐搖了搖頭,不忍心再看與自己相關的評述了,決定還是先去了解一下當今天界的各位神官,免得一直弄不清楚誰是誰,未免失禮。想起方才有村民提過水師,這便去翻查關於水師的評述,翻到一句:

水師無渡。掌水,兼掌財。許多商人的店鋪內、家中都會供一尊水師像,保其財運。

謝憐便有點奇怪了:「既是水神,又為什么會兼掌財運?」

這時,那躺在稻草堆後的少年又道:「商隊行商運貨,重頭都從水路走,所以上路之前都要去水師廟燒一炷高香,祈求一路平安,允諾回來如何如何。長此以往,水神才漸漸兼掌了財運。」

這竟是在專門給他解惑了。謝憐轉過身來,道:「竟是這樣嗎?有趣,想必這位水師是位很厲害的大神官了。」

那少年嗤笑道:「嗯,水橫天嘛。」

聽他語氣,似是不怎么把這位神官放在眼里,也不像是在說什么好話,謝憐道:「水橫天是什么?」

那少年悠悠道:「船從大江過,是走還是留,全憑他一句話。不給他上供他就翻,挺橫的,所以給他送了個諢名,就叫水橫天啰。跟巨陽將軍、掃地將軍差不多意思。」

名頭響亮的神官,在人間和天界都多少都有幾個混號,類似謝憐的三界笑柄啦,著名奇葩啦,掃把星啦,喪家犬啦,咳咳咳,等等。通常,用諢號來稱呼神官是非常失禮的事,比如如果誰敢當著慕情的面叫他「掃地將軍」,慕情必勃然大怒。謝憐記住了不能這么叫,道:「原來如此,多謝你解答啦。」頓了頓,覺得這少年談吐好玩兒,又道:「這位朋友,你年紀輕輕,知道的倒是蠻多的。」

那少年道:「不多。閑。有空瞎看看而已。」

在民間,隨處可見一大把神話小冊子,說得都是那些神神鬼鬼的故事,大到恩恩怨怨,小到雞毛蒜皮,有真也有假。這少年知道得多,倒也不算奇怪。謝憐放下卷軸,道:「那,這位朋友,神你知道的多,鬼你知道不知道呢?」

那少年道:「哪只鬼?」

謝憐道:「血雨探花,花城。」

聞言,這少年低低笑了兩聲,終於坐起了身來。他一轉首,謝憐驀地眼前一亮。

只見這少年約莫十六七歲年紀,衣紅勝楓,膚白若雪,雙眸明亮如星,含笑斜睨著他,俊美異常,神色間卻莫名有幾分野氣。黑發松松束著,略有些束歪了,看起來極為隨意。

二人正穿過那如火熾艷的楓林,楓葉片片舞落,有一片落到了這少年肩頭。他輕輕一吹,吹落了楓,這才抬起頭看他,似笑非笑地道:「你想知道什么?盡管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