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衣紅勝楓膚白若雪(2 / 2)

天官賜福 墨香銅臭 2504 字 2020-11-08

謝憐無辜地道:「不是我們啊,實不相瞞,在下其實只是一個收破爛的。」

「不要狡辯了!哪有像你這樣的收破爛的?你分明就是個道士!這里除了你,還有第二個道士會干那么凶殘的事嗎?!」

謝憐道:「打散鬼火,不一定就是道士啊。」

「那還能是什么?鬼嗎?」

謝憐悄悄把手放進袖里,道:「不是沒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哈死道士!你……你……你……」

發出震天嘲笑的群鬼突然卡了殼,謝憐道:「我如何?」

他一問,群鬼卻是連卡殼都沒了。它們盯著謝憐,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極的東西,要么張大了嘴,要么閉緊了嘴,好幾個無頭死囚嚇得手里抱著的頭都掉到地上了。

謝憐試探著道:「諸位?你們……」

誰知,還沒問完,群鬼便風卷殘雲、作鳥獸散。謝憐愕然:「不是吧???」

他的那把符還抓著放在袖子里沒拿出來呢,這就被發現了?有這么敏銳嗎?況且這又不是什么多厲害的符咒。謝憐十分奇怪。它們看的,當真是他嗎?

還是他身後的什么東西?

想到這里,他回過頭,看向自己身後。

他身後,只有昏死過去的牛車主人,以及那名依舊悠然托腮的紅衣少年。

見他回望,三郎又是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道:「這位道長,好生英姿颯爽啊,那些妖魔鬼怪都被你嚇跑了呢。」

「……」

謝憐也微微一笑,道:「是嗎,我也沒想到,原來我這么厲害啊。」

當下他扯了幾下繩子,牛車車輪又緩緩滾動起來。接下來一路順利,不到半個時辰,牛車便慢騰騰地爬出了森林,來到了坦盪的山路上。菩薺村已經在山坡之下,一簇一簇的燈火溫暖明亮。

竟是真的「上上簽」之路,有驚無險。

夜風拂過,謝憐再一次回頭。三郎似乎心情甚好,躺了下去,正枕著自己雙手眺望那輪明月,那少年的眉眼在淡淡的月光之下,不似真人。

沉吟片刻,謝憐漾開一個笑容,道:「朋友。」

三郎道:「什么?」

謝憐道:「你算過命嗎?」

三郎轉過頭來,道:「沒算過。」

謝憐道:「那,你想讓我幫你算算嗎?」

三郎看他,笑道:「你想幫我算?」

謝憐道:「有點想呢。」

三郎微一點頭,道:「行。」

他坐了起來,身體微微傾向謝憐,道:「你想怎么算?」

謝憐道:「看手相,如何?」

聞言,三郎嘴角微彎。那笑容說不清是什么意味,只聽他道:「好啊。」

說著,便朝他伸出了一只左手。

這只左手手指修長,指節分明,十分好看。並且絕不是那種柔弱的好看,而是勁力暗蓄其中,誰也不會想被這樣一只手扼住咽喉。謝憐記著方才三郎觸碰到他時微變的神色,特地留意了要避開肢體接觸,不去直接碰他的手,只是低頭細細地察看。

月光潔白,說暗似乎不暗,說亮又似乎不亮,謝憐看了一陣,牛車還在山路上緩緩爬行,車輪和木軸嘎吱作響。三郎道:「如何?」

少頃,謝憐緩緩道:「你的命格很好。」

三郎道:「哦?怎么個好法?」

謝憐抬起頭,溫聲道:「你性情堅忍,極為執著,雖遭遇坎坷,但貴在永遠堅守本心,往往逢凶化吉,遇難呈祥。此數福澤綿長,朋友,你的未來必然繁花似錦,圓滿光明。」

以上幾句,全部都是現場瞎編,胡說八道。謝憐根本就不會給人看手相。他從前被貶,有一段時間便經常後悔從前在皇極觀為何不跟國師們學看手相和面相,如果學了的話,在人間討生活的時候也不用總是吹吹打打街頭賣藝和胸口碎大石了。而他之所以要看,也並不是看這少年命運如何,而是要看這少年到底有沒有掌紋和指紋。

尋常的妖魔鬼怪可以變幻出虛假的肉身,裝作活人,但是這肉身上的細微之處,比如掌紋、指紋、發梢,一般是沒有辦法細致到這種地步的。而這少年身上非但沒有任何法力波動,覺察不出端倪,掌紋也十分清晰。若當真是妖魔鬼怪偽裝的,那就只有「凶」以上的那一檔才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的完美偽裝了。可是,到了那種身份級別的鬼王,又如何會跟他來一個小山村里坐一路牛車打發時間?正如天界的神官們個個都日理萬機腳不沾地一般,他們也是很忙的!

謝憐裝作很有把握的樣子硬著頭皮編了幾句,終於編不下去,三郎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就一邊聽他胡說八道,一邊低低地發笑,笑得十分耐人尋味,道:「還有嗎?嗯?」

謝憐心想不會還要編吧,道:「你還想算什么?」

三郎道:「既是算命,難道不都要算姻緣嗎?」

謝憐輕咳一聲,肅然道:「我學藝不精,不太會算姻緣。不過想來,你應當不用愁這個。」

三郎挑起一邊眉,道:「為什么你覺得我不用愁這個?」

謝憐莞爾:「定然會有許多姑娘家喜歡你吧。」

三郎道:「那你又為什么覺得必然會有許多姑娘家喜歡我呢?」

謝憐正要開口順著他答下去,忽然反應過來了。這小朋友竟是在想方設法引著自己直接開口誇他,無奈又好笑,不知該說什么好,揉了揉眉心,道了聲:「三郎啊。」

這是謝憐開口叫的他第一聲三郎。那少年聽了,哈哈一笑,終於放過了他。此時牛車已氣喘吁吁爬進了村子里,謝憐轉身,微一扶額,趕緊下了車。三郎也跳下了車,誰知,謝憐一抬頭才發現,方才他一路都是慵懶地躺在牛車上,現下兩人這么站到一起,這少年居然比他還要高,兩人竟是無法平視。三郎站在車前伸了個懶腰,謝憐道:「三郎,你往哪里去?」

三郎嘆道:「不知道。睡大街吧,或者找個山洞湊合也行。」

謝憐道:「不行吧?」

三郎攤了一下手,道:「沒辦法,我又沒地方去。」他睨過來,又笑了兩聲,道:「多謝你給我算命了。承你吉言,後會有期。」

聽他提起算命謝憐就是一陣汗顏。看他果真轉了身,謝憐忙道:「等等,你若是不嫌棄,要不要到我觀里來?」

三郎足下一頓,轉過半個身子,道:「可以嗎?」

謝憐道:「那屋子本來也不是我的,聽說以前就常有許多人在那里過夜。只是可能比你想象的要簡陋多了,怕你住不了。」

若這少年當真是個離家出走的小公子,總不能就任他這樣到處亂跑。謝憐十分懷疑他這一整天就只吃了那半個饅頭,年輕人這樣仗著身體任性亂來,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真的暈倒在大街頭。聽他這么說了,三郎這才轉過身來,沒有回答,而是走到謝憐面前,上身前傾。謝憐還沒弄明白他要干什么,只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忽然變得非常近,又有點招架不住。

那少年又退了開來,他竟是順手就把謝憐扛回來的那一大包破銅爛鐵都拎了,道:「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