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百年水深千年火熱 2(2 / 2)

天官賜福 墨香銅臭 2167 字 2020-11-08

國師閉上了眼,道:「我們那時候,真的很不甘心。

「明明這些神官根本沒有為他們做多少,只是在大災結束之後才出來做樣子。太子殿下才是做了最多的那個,他竭盡全力了,而且原本也是可以成功的,就差一步!但為什么到最後反而只有他萬劫不復?為什么付出最多的人們視而不見,施舍了一點的卻被感恩戴德?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開始轉變想法。

「我忍不住想,如果,太子殿下從一開始就選擇假裝不知道夢里預見到的未來,以『這是天命所定,神明也無能為力』為由袖手旁觀,到火山爆發後才像其他神官這樣勉為其難地賞賜一點,人們一定也會對他感激涕零的。」

花城淡聲道:「你那時候才想到嗎?一開始就應該想到了。割一片肉救一個人,人會感激。但割得越多,人要的也會越來越多。到最後,就算把那人凌遲了割到只剩一具白骨,人也不會滿足。」

國師道:「這些想法我完全不敢和他說,但太子殿下越來越沉默,我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沒有想過和我一樣的東西。

「日復一日,火山還在斷斷續續地爆發,整個烏庸國久久沉浸在惶恐里走不出來。沒人知道要怎么讓它停下來,結束這場噩夢。

「有一天,太子殿下突然對我們說,他找到了讓火山停下來的辦法。可當他說了那個辦法後,我們幾個卻大吵了一架。」

花城道:「我猜,那個辦法是,活人獻祭。」

國師道:「對。太子殿下說,他挑選了一批惡民,可以用這些惡人來獻祭,把他們投進銅爐,平息銅爐的怒火。

「我們四個具體想法都不一樣,但總體來說,就是反對,絕對不可以做這種事。當初殿下不願烏庸出兵攻打他國,就是不想以命易命,如果現在選擇用活人獻祭銅爐,跟那有什么區別?甚至更惡劣。有的反對格外激烈,直接和太子殿下吵了起來。

那一架他們吵得太厲害了,還打了起來。我本來也是反對的,但比起外界的攻擊,我們自己吵起來更讓人難以忍受。要知道我們四個從來都是支持太子殿下的,現在我們更是他唯一的支柱,但那一次,不光在激動中動手了,還有人對太子殿下說他變了,他忘了他的本心,他不是原來的太子殿下了。

「那幾句話實在是太誅心了,我真的受不了。如果連我們都站在殿下的對立面指責他,世上就真的再沒有一個人和他站在一起了。所以最後,我沒也反對,只是說算了,再也不要管這些了,天界也好人間也好難民也好,全都別管了。真的太累了。

「但沒人聽我的。大吵一架後,除我以外的另外三人,離開了。」

謝憐搖了搖頭,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在這種時候離開,無疑是雪上加霜。

國師道:「只有我留了下來。太子殿下什么也沒說,只是問我,『你走不走?』

「看到昔日的殿下問我這句話時的神情,那一刻我真覺得,就算他真的把人投進銅爐獻祭,我也可以理解。我說,『殿下,我不會走的。』

「太子殿下還是沒說什么。他沒有再提用活人獻祭的事,改了主意,在銅爐附近設壇,我也和他一道,每日頂著眾多流民的辱罵和亂石,修煉作法,試圖壓下火山的怒意。

「我以為這件事就這么算了。誰知道,有一天,我卻發現了一件讓我毛骨悚然的事。

說到這里,國師的臉色變得極為可怕,仿佛又看到那個讓他毛骨悚然的畫面。謝憐的心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捏緊,道:「什么事?」

國師道:「他……他突然,把自己的臉遮起來了。」

「……」

國師道:「殿下相貌俊美,從來不把臉遮起來,也沒什么東西能讓他臉上受傷,這么多年了我從沒看到他這樣,所以我很費解。我問他,殿下,您的臉怎么了?他說,不小心被火燒傷了。

「我完全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受的傷,他不讓我看傷口,自己敷了草葯,而且行蹤忽然變的飄忽不定。這些原本很異常,但這個時候,發生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暫時轉移了我的注意——火山忽然停止了爆發。

「銅爐恢復了死寂,漸漸沉淀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爆發。由於只有太子殿下一個人在這上面努力過,許多烏庸人以為是他壓下了火山,有些人開始重新崇拜他。太子殿下的修行之路也變得順利起來。至少,再沒有人對他辱罵和丟石頭,人們漸漸的也會又對他笑了。

「但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很多地方都不對勁。我那三個朋友雖然性格不一,但我多少了解他們,他們應該不至於全都真的一走了之甩手不理。就算他們真生太子殿下的氣,不至於連我的氣也生,一點音信也無。

「最不對勁的,還是太子殿下的臉。他一直用東西遮著自己的臉,一開始是破布、斗篷、後來,他戴了一張面具,整天都不取下來。

「有時候我都懷疑這個人會不會根本不是太子殿下,是另一個人冒充的,因為他說話做事,甚至性格,全都變了。有時和藹可親,有時突然大發雷霆。有一次他一個人在屋里,把所有鏡子都砸了,不知哪里流血,弄得鮮血淋漓。更恐怖的是,我經常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

謝憐道:「什么聲音?」

國師道:「有時,深夜里,太子殿下房里會傳出人聲,好像是幾個人小聲說話吵架。但我進去看,房間里又只有一個人。幾次後,太子殿下讓我不要進他的房間了。

「有一天夜里,我又聽到了那奇怪的聲音,而且這一次,我發現,那好像是我那三個朋友的聲音!

「我實在忍不住了,心想難道是他們偷偷回來了?瞞著我干什么?於是,我爬起來跑到太子殿下的房里。

「奇怪的是,房里真的沒有別人,只有太子殿下躺在床上,面具也沒脫下來。我又站著聽了一會兒,又發現,那些聲音,好像是從太子殿下那邊傳來的。

「准確來說,是從他的面具下面傳來的。

「我慢慢走到太子殿下床邊,走的越近越確信,真的是從面具下傳來的,難道是太子殿下說夢話?因為太思念朋友,夢里學了他們的聲音?

「我猶豫了很久,期間太子殿下一直沒有動。我想他是睡著了,於是,我輕手輕腳地拿開了他臉上的面具,然後看到了一樣東西。」

國師的目光里流露出無法掩飾的恐懼之色。

他道:「我看到了我那三個朋友。

「說話的不是太子殿下,就是他們。太子殿下的臉上,橫七豎八都是利器的劃痕,劃得皮肉翻起,鮮血半凝,而且,不知什么時候多長了三張臉,嘴巴都在動,一張一合。就是他們的臉!!!」

謝憐不寒而栗,道:「他……把離開他的三個侍從,也投進了銅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