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百年水深千年火熱 3(2 / 2)

天官賜福 墨香銅臭 3430 字 2020-11-08

謝憐也不太願意相信君吾對他的態度全都是假的,但聽國師這么說,又心情復雜,難以言喻。

國師道:「轉折在於一念橋。」

聽到這三個字,謝憐回過神。國師道:「一念橋的那個鬼魂,你還記得嗎?」

謝憐沉聲道:「那是我飛升的契機,自然記得。」

國師道:「你遇到那個鬼魂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這個鬼魂,作祟於荒野斷橋之上,身穿殘甲,腳踏業火,遍身鮮血和刀槍利劍,每走一步就在身後留下血和火的足跡,還有他問你的那三個問題——全都讓我十分在意,感到不安,但我也說不准到底哪里不對勁。而且打敗橋頭鬼後,你很快就飛升了,我根本來不及想明白。

「好在你飛升上去之後,君吾對你態度一如既往的好,很青睞,很看重,好像什么都沒變,我也告訴自己別多想。

「然後,就是仙樂大旱,永安之亂。還有那個東西的出現,白無相。」

謝憐屏息凝神,國師道:「我說過,一開始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就算後來出來了人面疫,我也只是懷疑。但因為怨靈寄生也不是那么少見的事,只是從來沒有如此大面地傳播。加上我對所謂天道有些怨憤,最初我覺得,白無相可能是自然所生,是天要來懲罰你的。

「但隨著你跟那個東西接觸的越來越多,人面疫越來越肆虐,許許多多的事,都不得不讓我往最壞的可能那邊想。」

謝憐道:「許許多多的事,具體是指?比如?」

國師道:「摔死在仙樂皇城門口死的那一家三口。」

謝憐窒息了,道:「那……是……?」

國師道:「後來,我檢查了那三個人的屍體,發現,那根本不是三個人,而是三個空殼。」

謝憐道:「但是空殼人是空心的,沒有內臟,不會流血的?!」

國師道:「根本不需要內臟。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內臟早就都摔爛了,只要在空殼腹內塞一團爛肉、灌滿血漿就行了。我那三位朋友里,有一個最擅長做這種奇詭之物,空殼假人這種東西最初就是他先做出來的。他只教給了我們,而那個時候制作空殼假人的方式還沒有現在流傳的這么廣,他們死了,能制作空殼假人,還能做的那么逼真的,除了我,你說還剩下誰?」

謝憐低下頭,瞳孔收縮。

那一家三口摔死在仙樂皇城門口,直接引爆了戰火。然而,那幾條人命,根本就是假的,是個圈套!

謝憐道:「那您……當時為什么不告訴我?」

國師道:「我根本不敢。如果真的是他,我告訴了你,以你當時的性子,會不會直接沖上去找他算賬?那根本救不了你和仙樂國,只能加速你們的滅亡。而且,就算沒有那三個空殼,也遲早……」

遲早有別的事點燃戰火。就像仙樂皇城里那條失蹤的狗一樣。

「後來,你敗了,仙樂也敗了。

「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於是,我先把皇極觀所有人都遣散了,在神武殿請他降神,然後,直接撕開了他的身份。」

也就是君吾所說的,八百年前他們見過的那一面。國師道:「我質問了他很多事,他不承認也不否認。最後,我問他:『殿下,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終於回答了。他說,他要你,成為他最完美的傳人。

「如果世上有一個人能完全懂他,那就是你。只要成功了,你就永遠不會背叛他!

「我懂了他的意思。吵到激動中,我們又動起手來。我根本不能打,動手必死無疑,他不用動一根手指就可以碾死我,但這個時候,他突然臉色大變,捂住了臉。

「我一驚,這才發現,他的臉上,又浮現出了那三張臉!

「原來它們根本沒有消失,他只是一直用法力壓制著它們!而現在,不知因為情緒激動還是因為我,它們又跑出來了!

「就這樣,我的三個朋友出來搗亂,鬧得他頭痛欲裂,表情很可怕,而我又趁機逃了。

「再一次開始在人間流浪,這一次還得東躲西藏。我想著,當初的烏庸國,現在怎么樣了呢?於是,我又回去看了看。

「沒想到的是,那一次回去,又讓我有了大發現。

「不知為什么,過去烏庸國的土地完全被封閉了,與外界隔絕。我在那里走了很久,又遇到了我的三個朋友們。

謝憐道:「就是那三座山怪,老、病、死嗎?」

國師道:「正是。

「銅爐吞噬了他們的身軀,幾乎被焚燒到消失的骨灰和火山灰混在一起,噴發出來,隨著時間的沉淀越積越多,千百年過去,最後化為了三座大山,寄宿著他們一部分的靈魂。」

「找到和化為山怪的他們交流的辦法花了我很久的時間,但成功後,我又得知了很多事。

「原來,上一代的神官,不是自然換代隕落,而是被他一個一個,慢慢殺光的。他……屠了整個天庭,一個都沒有留下!

「而血洗天界之後,他又回到人間,耐心地等了一段時間,編了一個新的名字,捏造了一個新的身份,作為『人』,再次『飛升』。整個天界的先代神官都死光了,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誰,也沒有人知道他從前是什么樣的。現在人間廣為流傳的『神武大帝』的出身、典故、趣聞、相貌、性子……全都是假的,都是他編織的精密謊言!

「這個仙京,就是他一手建立出來的完全置於自己掌控之下的新天界。而先代神官們的屍體和骨灰,全都混在這座仙京地基的泥土里,每日都被他踩在腳下踐踏。就在此刻,你的腳下說不定也踩著誰的骨灰。」

「……」

國師繼續道:「現在的他,是天界的第一武神,表面光輝燦爛。但在他心里,壓抑著無邊無際的黑暗。怨念、痛苦、憤怒、恨……這些東西需要釋放出來。唯有如此,他整個人才能保持平衡,繼續作為第一武神坐鎮三界,而不是大開殺戒。

「曾經的烏庸國已經變成了地獄,銅爐被他投喂了無數活人和三個准神官,已認他為主。他便定期把這些黑暗的情緒釋入銅爐,以烏庸人的千萬亡靈為佐,燃起業火,煉就了許多邪惡的東西。

謝憐道:「這些東西的煉成方法,和『絕』是不同的吧?」

國師道:「的確不同。『絕』是比較後來才有的了,因為他……改變了煉出方式。」

謝憐道:「什么叫煉出方式?」

國師道:「『質』和『量』。」

他又看了一眼花城,道:「你們肯定都知道,絕是百年甚至幾百年才誕生一次的,一次只能有一個,所以極為稀少,難度也極大。而且,絕的前身,是獨立的存在。銅爐不過是提供了一個環境,加速了他們爆發的過程。能成絕者,在哪里都能成絕,遲早都要成絕。

「事實上,『絕』這個說法,取的是『絕世』『絕頂』之意。跟是否在銅爐里練過沒有多大關系。不過,能熬過銅爐的淬煉,的確可以如此冠之了。因為根本沒有幾個能熬過。迄今為止不也就三個?」

謝憐看了身旁花城的一眼,恰好花城也在看他。雖然不知他為何看來,依舊微微一笑。

國師接著道:「但是,銅爐早期的產出可不是這樣的。早年幾年一次,一次幾百幾十不等,一批一批的涌出,可能跟他當時情緒不穩定有關。產出的都是他的恨意和怨念凝聚而成的怪物,里面恐怕不乏你們耳熟能詳的東西。比如——白話真仙。」

謝憐道:「白話真仙也是銅爐生出的東西?!」

國師道:「正是。這些東西,有的有自己的意識,跟他脫離了關系;有的卻沒有,可以算他的分|身。白話真仙就有自己的意識,出去後還分了許多更小的分|身。我那三個朋友留守在烏庸國境內,阻止這些怪物出境,我則常年在外界尋找這些東西,設法補救。」

謝憐忽然想起,上來之前國師見到師青玄時奇怪的態度,道:「師父!風師大人……當年給青玄算命、讓他們家不要大張旗鼓辦喜事的那個高人,是不是就是你?」

國師道:「廢話。除了你師父我,哪個高人還能算這么准?哪個高人還這么有閑?一碗粥打發了就給算?」

「……」

國師道:「那白話真仙本來想試著吞當時年紀尚小的師無渡,但師無渡這小子太狠了,小小年紀就不好對付,刀槍不入根本不怕,命橫得愣是沒法下口,硬啃怕是要崩了牙滿口血,它只好轉向他那個平庸富貴命的弟弟。雖然還是沒啃著,但鬧得這兩兄弟雞犬不寧,還咬了個本來有飛升命格的下水,怎么也不算虧,沒把這東西弄死我真是不甘心。」

花城道:「已經被弄死了。」

國師道:「被賀玄反吞了吧?我也有所耳聞。我本來是要盯著師家兄弟直到確認無礙的,但那時候銅爐又開山在即,沒法跟緊,我就先去了銅爐。等我再回去,事情就變得亂七八糟了。師無渡動了歪心思,鬧出好大一攤事,完全沒法收場!我頭疼得厲害,想管也沒法管了。」

那是真的想管也沒法管了。國師又道:「但是說真的,白話真仙根本不算里面厲害的,也就愛出去鬧事而已,這東西嚴格來說只能算個次品,排不上號。還有,再比如……」

謝憐低聲道:「再比如……一念橋頭,戰死亡魂?」

國師吸了一口氣,道:「……是他。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說,一切都是因為你的一句話?因為那個橋頭鬼,就是他在銅爐里煉出來的一只黑分|身,每隔許多年,它就要出來作祟殺人泄恨。但是,偏偏你,把那只怪物打敗了!

「他感覺到那只橋頭鬼被人殺死了,馬上就下去查看了,看到了你。而你,偏偏又當著他的面,說出了那句話——『身在無間,心在桃源』。這簡直是對他瘋狂的嘲諷,觸死了他的逆鱗……

「這,就是一切的轉折點。」